就這樣,他緊緊地抓著那只手,那只讓他安心的手,直到……他睜開了眼楮。
看見熟悉的天花板,他知道自己在房里,而且躺在床上。他的手心握著某樣東西,感覺軟軟的,溫溫的。
他隱隱听見雨聲,往窗口望去,外面灰蒙蒙的一片,很難判定目前是什時分。他慢慢地轉動頸子,往旁邊一瞧--
一張熟悉的臉映入他眼底,不只是因為她的臉像他記憶中的某一張臉,而是他已經慢慢熟悉了這張臉……
這時,他發現自己握著她的手,也就是說減輕他痛苦,讓他慢慢從混沌的夢境中醒來的就是她。
真是不可思議,這只手的主人給了他安定,卻同時也是讓他混亂的凶手……
她像是累極了,臉上還隱隱帶著淚痕。她哭過?為什麼?她擔心他嗎?她在這里守了他多久呢?
不知為何,他的心柔軟起來,但他卻不自覺--
第五章
靶覺到有道熾熱卻溫柔的視線注視著自己,未希幽幽醒來。
當她睜開眼楮,發現塞爾還握著自己的手,而且……他醒了。
她一怔,不知怎地竟羞紅了臉。
塞爾臉上沒有太多表情,若無其事地松開了她的手,不發一語地轉頭望著灰蒙蒙的窗外。
未希整整頭發,站了起來,「先生……」
「什麼時候了?」他打斷了她的話。
「喔,」她翻腕一看,「已經快七點了。」
「早上?」他問。
「是的。」她端詳著他的臉色,發現他不似昨晚那麼蒼白憔悴了。「先生,餓了嗎?」
「不餓。」
「醫生要你準時吃藥,你還是吃點東西比較好。」末希以商量的語氣說道。
他不語,只是靜靜地看著窗外的天、窗外的雨。
「這雨下了多久?」
「一整個晚上都沒停過。」
「是嗎?」他眉心微微一蹙,「雨天多夢,難怪……」
這話他說得極小聲,但因為太過安靜,末希還是听見了。
看來,他昨晚真是作了一整晚的惡夢。他都夢見什麼?像他這麼霸氣強勢且倨傲冷漠的人,會作什麼樣的惡夢?
「先生,」她小心翼翼地問︰「你想吃什麼?」
「我非吃不可嗎?」他聲音有點虛弱,但氣勢還是有的。
她低下頭,「醫生要你準時吃藥,所以……」
「不吃也死不了。」他毫不在乎地說。
這麼多年,他不是熬過來了嗎?背部受過那麼重的傷,卻仍能長得人高馬大已算是奇跡,這樣的他還怕什麼?
他不怕疼也不怕死,因為他覺得自己早已死了,而現在的他只不過是具行尸走肉而已。
听見他這句任性的話,未希只感覺到悲哀及難過。
昨天她听阿彩姨跟岩田醫生說,他已經很久沒吃藥了,他是故意的嗎?他根本不在意自己會變成怎樣嗎?
這個表面凶惡冷酷的男人,心里有道她不了解的傷口,而那傷口恐怕才是要他命的真正原因。
他一定要吃東西,因為他得吃藥。如果阿彩姨來,他應該會乖乖吃東西吧?
他不想看見她的臉,又怎麼會有胃口吃她準備的東西?
「先生,如果你不想看見我,那我請阿彩姨來。」
塞爾睇著她,那張憂心的、不安的、溫柔的臉。
這張臉並沒有那麼可憎,尤其是在她守在他身邊一夜之後。
迎上他若有所思的目光,末希略顯不安地站起,「我去請阿彩姨來……」說罷,她轉身就要離開。
「給我幾片烤吐司跟牛女乃。」突然,一直沉默著的他開口了。
未希一怔,回頭看他。「先生?」
「妳听見了吧?」他雖然面無表情,但聲音卻是和緩的。
她露出了放心的笑容,「听見了,我馬上去準備。」說完,她飛快地離開房間。
服侍著他吃完早餐,未希讓他服下岩田醫生開的藥。
塞爾依舊半臥在床上,哪里也去不了。他將視線轉向窗外,神情落寞而憂郁。
未希安安靜靜地坐在他床邊,不時憂心地睇著他。
他剛毅的側臉透露著一絲孤獨,給人一種矛盾又難過的感覺。
她知道自己不能問什麼,但她真的很想知道,他的背是怎麼受傷的?他又為什麼故意對這樣的舊傷置之不理?
他讓自己痛苦,是因為這樣的痛,讓他想起什麼或忘不了什麼嗎?
突然,她想起阿彩姨說過,絕不能提起他母親的事,難道說這一切都跟他的母親有關?他的母親在哪里?活著還是死了?
「妳什麼都忘了,對吧?」突然,他低沉的聲音喚回了她。
她一怔,有點心虛。「嗯……」
「真好。」他幽幽地道︰「如果我也什麼都忘了,也許會快樂點……」
听見他這麼說,她越發心虛起來。她沒失憶,她記得一清二楚,裝失憶只是為了留在這里。
「發生過的事也許不會忘記,只是會想不起來……」他灰色的眸子深處,有著深濃愁緒,「但越是想忘掉的卻一直記起來。」
看沉默的他突然打開話匣子說了話,未希趕緊搭上話。
「先生想忘記什麼嗎?」她問。
他微頓,以目光瞥了她一眼。她以為自己問錯了話,露出了不安的神情。
正當她以為他可能又要罵她兩句時,他開口了--
「我想忘記欺騙我、傷害我、背叛我的人……」
她一怔。欺騙、傷害、背叛他的人?誰欺騙了他、傷害了他,又背叛了他?
「妳應該在逃避什麼吧?」他的目光鎖住了她,「因為妳想逃避,所以妳忘了。」
她確實是在逃避,逃避好賭成性、不思振作的父親,逃避那些要抓她去出賣靈肉的流氓,她知道自己在逃避什麼,她並沒有忘。
幾乎,她想坦白誠實的告訴他,但她怕他不諒解、怕他認為她從一開始就在欺騙他。
他不想被欺騙,他憎惡欺騙他的人,而她不想被他憎惡。
于是,她決定將這個秘密繼續留在心里,即使是在她離開這里的最後一刻,她都不想告訴他。
「我也有想逃避的事情,但是我忘不了……」說著,他深深凝視著她,「我把氣出在妳身上,是因為……」
他沒把話說完,但她感覺他想說些什麼。
她疑惑地凝視著他,卻跌進他深邃的灰眸里,而心慌意亂。
不知為何,她的身體熱了起來,下意識地,她低下了頭。
睇著她低垂、羞紅的臉龐,他的心隱隱波動著,而這是他從未有過的感覺。
盡避他不願意面對,卻還是必須承認……他對她有著一種他所不願接受,又不得不正視的情感。
怎麼會呢?她才進入他生命不久,而且她是那麼神似「那個女人」。
縱使她是如此的清麗動人,但還是一張他憎惡的臉,而他卻越來越無法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
他內心的矛盾掙扎很難向外人道,因為就連他都迷糊了。
不自覺地,他抬起了手--
當他的手背輕輕滑過她的臉頰,她嚇了一跳,而他也是。
她驚疑又羞怯地看著他,眼底充滿不安。她不知道他為何突然有這種舉動,但她知道的是……他這樣的舉動並未使她反感厭惡。
罷才他的手,給了她一種從未有過的溫柔及安全感……
塞爾為自己的沖動而懊惱,「真是糟糕……」他濃眉一叫,沉聲地道。
未希不敢正視他,只是低頭不語。她的臉在發燙,她的心跳如擂鼓般,她的身體里流竄著一股熾熱的暖流。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昨天還凶巴巴要趕她走的人,怎麼今天卻如此溫柔的撫模她?他心里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