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恨生,迫不及待想見念兒一面的恨生。
有比丘尼推開門走了出來,他飛快地躲到拭瘁,小心的藏著不被發現。
「黑姑娘,有什麼需要就告訴我。」比丘尼站在門口跟房里的人說話。
「謝謝你,沒什麼事了。」房里傳來了既熟悉又甜美的聲音。
「別客氣,那你早點休息。」比丘尼說完,旋身離開,而房門也隨即關上。
「黑」不是個易見的姓氏,而那聲音也不陌生,恨生十分確定,屋里的人就是敦他朝思暮想,魂牽夢縈的念兒。
他小心觀察著四周,確定沒人經過,迅速地從拭瘁走出,並來到房門口。
房里的燭火滅了,他想她已準備休息。
為免驚動別人,他拿出短刀往兩扇門的縫里一插,然後再往上一提。
門開了。
推開門,他如閃電般的閃人房里,並關上了門。
門一關,床邊的帳子也同時掀開來——
「誰?」剛躺下的念兒一听見聲響,便立刻起身。
掀開帳子,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她嚇了一跳,她直覺反應地大叫︰「啊!」
見她大叫,恨生急著想跟她表明身分,但就在她尖叫後不到五秒鐘的時間,他听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听那腳步聲,他非常確定那是個練過武,且頗有造詣的人。
不想節外生枝,他拉住念兒,在她頸後輕輕一擊,念兒立刻昏倒在他懷里。
抱起她,他從窗戶飛射而出——
看著平躺在床上,仿佛熟睡般的她,恨生內心一陣激動。
三年了,這三年來他只能看著她的畫想她,而如今她正在他伸手可及之處。
她穿著一般的衣服,長發如瀑,他可以確定她並未出家,但她為什麼住在庵堂里?
黑迎刃要她帶發修行?還是她看破了紅塵情事,決定住在庵堂?
蹙起眉,他輕聲一嘆。其實他根本不該見她,在他向黑迎刃挑戰之前。
見了她,他的情緒會大受影響,而知道他要向她爹挑戰,她也一定會苦勸他、阻止他。
「該死……」他低聲咒罵一聲,懊惱自己不該沉不住氣。
待會兒她若是醒來,他該如何向她解釋她為何在此?又該如何告訴她,他此行的目的?
見到分別三年的他,她又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欣喜若狂?還是因為吃齋念佛三年而淡漠平常?
他走回桌邊坐下,心緒紊亂。
「嗯……」念兒迷迷糊糊地醒來,只覺後頸一陣酸軟。
是誰打了她?睜開眼楮,她發現這是個完全陌生的環境。
她記得有個人闖進她房里,然後她大叫,接著……
她被劫了嗎?誰要劫她?
翻身坐起,她發現有個男人背對著她坐在桌邊。
「你是……」屋里只點了兩根燭火,有點暗,而且對方還背著光,讓她覷不清他的模樣。
恨生遲疑了一下,緩緩回頭。
即使覺得不該見她,但他都已經把她帶回來,就沒有理由不與她相認。
「你……」背著光,她看不清楚他的模樣,只依稀覦見他的輪廓身影。
他是個男人,高大的男人。他身上穿著上好錦緞縫制的衣服,似乎是個身分高貴的人物……
「你到底是誰?」她眯著眼,努力地想看清他。
「你已經不記得我了嗎?」恨生往前幾步,與她相距不到兩公尺。
這回,念兒清楚地看見了他的樣貌。就算她還是看不清楚,她也忘不了這教她魂牽夢縈的低沉聲音。
因為太過震驚,她說不出話來,而淚水也激動的涌出。
她覺得自己快不能呼吸,心跳也像是要衰竭了般。她發現自己在發抖,嚴重的、不停的顫抖……
看見她那激動又震驚的表情,恨生說不出心里是什麼感覺。
他盡可能冷靜,即使他內心根本無法平靜。
「恨……恨生?」久久,她發出聲音,卻只能叫他的名字,
「這兒是縣太爺的府第,你不用怕。」
「縣太爺的府第?」她一怔,想起今天在大街上見到的身影。
原來在六王爺之子車隊中的人真是他?他怎會在皇親貴族的隊伍中出現呢?他在當差還是……
不管了,現在的她只想投入他的懷抱,感覺他的體溫跟他的存在,然後告訴他,這三年來她有多想念他。忖著,她下床往前一撲——
「恨生……」她撲進他懷中,緊緊地抱住了他。
他想擁抱她,但他知道還不是時候。但現在是她先抱住了他,而他無法拒絕也不想拒絕。
三年來,他不知道有多少次夜里輾轉難眠,只因難忘她的體溫及膚觸,而現在……這些都唾手可得。
「恨生,真的是你……」她激動落淚,將臉埋進他溫暖寬闊的胸懷。
這一刻,他可以確定她並沒有因為吃齋念佛而心如止水。她還在意他、還想著他,還……愛著他。
情難自禁地,他伸出雙手將她緊緊抱住。低下頭,他尋著了她甜蜜的唇——
這一吻勾起了所有的記憶,甜美的、痛苦的、掙扎的、矛盾的……
他的吻溫柔而令人迷亂,教她不自覺地沉淪其中。
他濃沉的呼吸、穩健的心跳,溫暖的體熱在這一際是如此的清楚且熟悉。
她牢牢的環抱著他的腰,忘情回應著他,直到空氣在兩人的唇齒間越來越稀薄。
「唔……」她輕輕地推開了他,一臉嬌羞。
「念兒……」他眼底燃著情焰,深情款款地凝視著她。
「恨生,」她偎進他懷里,「帶我走吧,我們一起離開這里……」
「我還不能走。」他說。
她一怔,訝異地望著他,「為什麼?」
「因為……我遣人下了戰帖。」他說。
念兒一怔,「戰帖?什麼戰帖?」
「給你爹的戰帖,」迎上她吃驚的眼神,他濃眉一叫,「我要對他宣戰。」
「為什麼?」她現在就在他身邊,就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他為什麼不帶她離開,卻還要上山去挑戰她爹?
「你知道為什麼。」
「因為你想報仇?」
「我早就告訴過你。」他神情冷肅地說︰「他控制我二十五年,從不把我當人看,而且他還打傷了我,把你從我身邊帶走。」
「恨生,」她凝望著他,神情憂急,「一切都過去了,我現在就可以跟你走,難道……」
「你想阻止我?」他打斷了她,「當初你是怎麼說的?當你逃家並跟著我下山的時候,你是怎麼說的?你說你一輩子都是我的人,不管你爹答不答應,你都要跟著我。」
「我是那麼說過,但是……」
「但是三年過去,一切都變了?」
「不,」她急著眼眶泛紅,「我還是愛著你,只是……」
「只是你卻不準我向你爹挑戰?」他蹙眉一笑,那笑意卻冷得教她顫抖。
「恨生……」
「二十幾年來,我等的就是這天。」他直視著她,「即使是你,也不能阻止我。」
他的眼神既冷漠又陰驚,那是她從來都不認識的他。
她怎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跟她爹做生死斗呢?雖然她氣她爹的蠻橫專制,但他終究是她爹,這血緣關系是無論如何都斬不斷的。
柔姑姑曾說過,她是唯一能弭平仇恨的人,所以死不得。
為了結束這多年的恩怨,她活了下來。
她跟著柔姑姑在庵里念經拜佛,求的是能早日跟他相逢,然後平息這場仇恨,但她發現……她根本改變不了什麼。
「恨生,我不想看你跟我爹決斗,我不要你或我爹受傷。」
「你決定跟我的那一天起,就該有這樣的心理準備。」
「我以為我能改變你。」
「是嗎?」他撇唇一笑,「那麼你現在應該知道自己沒這個能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