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倚靠任何男人,尤其是她欣賞、動了情的,而對方卻是另有所屬,根本不能依賴的男人。
她不能繼續待在他身邊,她必須遠離他,不然她的心會更亂,她會做出連自己都無法想象的蠢事來。
打定了主意,她在梵辛的床邊找到了一套男人的衣服,雖然不合身,卻也勉強湊合著穿上了身。
她喬裝成男人的樣子,拖著疲憊且受傷的身子離開了梵辛的保護——
###
梵辛從外頭回到了客棧,順便也替在房里休息的希敏帶點吃的。
一進門,他沒看見她,只發現她換下來的衣服。那一際,他驚覺到一件事,就是——她走了。
「這個蠢女人!」他低聲咒罵一記,將手里的糕餅隨意一擱就旋身而去。
她為什麼要走?剛才他出門時,他不是一直叮嚀她,要她安心地在這兒養傷的嗎?怎麼他前腳才出去,她後腳就跟著走了?
現在滿城都在找她,而她又受了傷,這樣的她還能跑哪兒去?
他就那麼不值得她依靠信賴?就因為他是綠林之子、就因為他是殺手,她就因此不屑與他為伍?
懊死!他為什麼對她這樣的女人一見鐘情?他為什麼要拿熱臉去貼她的冷?為什麼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接近她?以他的個性,他根本不該管這件事的,尤其是在她屢次拒絕他的幫助之後。
可是他不能,也放不下,就因為是她,他更無法置之不理。
現在只有他能保護得了她,而她目前也只能依賴他,如果他就此放下不管,她穆希敏這條命是鐵定不保的。
「妳要是給我死了,我就抓著妳的尸骨打!」他在心里暗忖著。
###
希敏喬裝成男子混出了城,然後拖著受傷且疲憊的身軀,一路往威遠鏢局的方向趕去。
她感覺到背上的傷口似乎又裂了,因為她背上濕濕黏黏地,就像是沾著什麼似的。
不管,她就是死也要死在家里!
想著,她抬著越來越沉重、越來越無力的腳步瞞跚前進——
不知道走了多久,只知道她的腦袋已經空空沉沉地……
她的眼皮好重、好重,壓得她再也睜不開眼楮。
「爹……娘……」她喃喃地喚著,眼前突然一黑,什麼都見不著了。
身子一晃,她整個人癱在路邊的草叢中,一動也不動。
第六章
梵辛猜想她此番離開,必然是想回威遠鏢局通知她爹娘,于是他一出城就朝著到威遠鏢局的方向一直趕去,希望能盡快地攔到她。
他狂策胯下座騎,風馳電掣地在官道上疾奔。在他疾馳過一處草叢之際,余光一瞥地發現草叢中躺了個男人。不知怎地,他潛意識地勒停了馬,返回一探。
他一躍下馬,迅即趨前探看。
「兄台……」他翻過那人的身子,這才驚覺到「他」不是別人,而是偷偷離開客棧的希敏。
「穆希敏?!」他急忙將她虛弱的身子抱起。
她的身子因失血而冰冷、她的臉色因虛弱而蒼白,如果不是因為他將她的模樣記得太深刻,可能認不出眼下的虛弱女子,就是那意氣風發的穆希敏。
他將她抱上了馬、並沒有返回城里,而是朝著威遠鏢局的方向而去。
既然她一心想回家,那他就帶她回家,免得她又一聲不響地就逃之夭夭,好像他梵辛是什麼洪水猛獸似的。
離開官道後,他發現在他臂彎中的她越來越冰冷,就連那唇色都開始發紫。
他心想不妙,于是在附近的林子里找了一間荒廢的茅屋,不敢再帶著她長途奔波。
她受的傷其實並不算嚴重,當然也下至于會要了她的命、若她肯乖乖留
在客棧里養傷,不出三兩天就能下床。可惜她要強,硬是拖著受傷的身子離開客棧,徒步奔波,以致傷口裂開、失血過多。
唉,真不曉得她爹娘是怎麼教養出一個這麼剛強的女兒?
將她安置在芧屋里後,他小心翼翼地月兌下她的上衣,重新為她處理了裂開的傷口,並以內力延續她的氣息。
她氣血耗損,十分虛弱,若他不以內力替她療傷,只怕她小命難保。
當然,以內力為她療傷對他來說,是一種吃力的耗損,但為了將她從鬼門關前搶救回來,他什麼都顧不得了。
約莫兩刻鐘的時間,她的身子漸漸回暖,臉色也不似方才那般蒼白,他才將她的身子輕輕地放下來。
內力大量消耗的他,專心一意地盤坐在一旁調息,以回復他失去的體力。
不知不覺地,外面的天色已暗,茅屋里伸手不見五指,只听得見隱隱的呼吸。
「唔……」黑暗中,希敏發出痛苦虛弱的聲音。
梵辛猛一回神,這才驚覺到屋里屋外已是一片漆黑闃寂。
「誰……誰在那里……」希敏在見不到光線的茅屋里分外驚恐,雖然聲調穩健,那話聲里卻透露著些微的驚疑。
「是我。」梵辛在幽黑中模到了她冷冷的手。
盡避身子虛弱,希敏還是立刻就听出那是梵辛的聲音。梵辛?怎麼會呢?她不是已經離開他了,為什麼當她醒來,在她身邊的人還是他?
她想抽回手,可他卻緊緊地捏住了她。
「妳失血過多,我已經替妳運功療傷了。」他說。
她沒搭腔,是無力也是不知如何搭控。
「餓嗎?」梵辛溫柔地問道。
「不……」她處應著,「我不在城里,你……你為什麼不去殺朱老爺?」現在不正是他替心上人報仇的大好機會嗎?為什麼他不去報仇,卻跑來管她的事?
「眼下有比殺他還重要的事。」他淡淡地說。
「是……什麼?」在隱約的月色下,他的輪廓在她眼前越來越清楚、越來越明白……
她發現他正眨也不眨地盯著她。無由地,她一陣心慌,頓時感到六神無主、手足無措。
他不回答,更加深了她滿心的忐忑不安。
「穆希敏,」他拉著她,聲線低沉,「我對妳……」
他礙口了,因為他不知道如何向她說明自己的心情,尤其是在她明確拒絕了他的感情之後。
她隱隱感覺到他想說些什麼,而她害怕听到那些話從他嘴里說出來。
如今她的心已經夠亂了,不能再听到任何會左右她的話語。
她將手抽回,「我……我不想听。」黑暗里、沉默中,他們倆覷清了彼此的樣子。
「我沒說,妳怎麼知道我想說什麼?」
「我……」她覺得自己有點不打自招,他說得對、他都還沒開口,她就一副好像知道他要說什麼似的急著打斷﹒這麼一來,彷佛她其實是期待听到那些話一樣。
梵辛一臉認真而肅然地凝睇著她,而露猶疑。
「有人對妳示愛過嗎?」他忽地問道。
「我……」她心虛地躲開他熾熱的目光,「我不需要男人愛。」
「怎麼不?」他微蹙起眉。
「我從來不當自己是女人。」她答。
他凝視著她,「但妳是。」
「我不需要男人。」她沒正面響應他的話,只是「固執」地強調著、
「男人行的,我也行。」
「男人行,妳也行?」他虯起濃眉,微帶懊惱。
她疲憊地道︰「難道……不是?能打得過我的男人,少之又少……男人能做當家,我也行。」
「妳不需要比妳弱的男人,但比妳強的呢?」他緊捏著她的手,沒有一絲松手的意思。
「梵辛,」她加重語氣,「我再說一次,我……我不需要男人……」
「包括我?」他一點都不拐彎抹角。
她驚疑地望著他。他是什麼意思?是說他想保護她、想愛惜她?
不,他對她根本不是真的,他心里有著別人,而她只是他從沒遇過的「新鮮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