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你的恩情我永遠報答不完。」蘿絲站在那兒,從廚房窗口向外望去。院子的那頭,丈夫和兒子正一同坐在燦爛的陽光下,滾動著一個橘黃色小球。「只要看著他們父子倆,我就會——」
「我知道。」梅爾一只胳膊摟住蘿絲的肩膀。她們二人默默望著窗外,听著大衛的歡笑聲,蘿絲的雙手緊緊握住了梅爾的手。他們看上去真幸福,你說是嗎?」
「幸福極了。」蘿絲拿紙巾擦擦眼楮嘆了口氣,「真是太幸福了。每次一想到我會再也見不到兒子,你不知道我有多麼害怕——」
「那就不要想。大衛不是又回到家了嗎?」
「謝謝你和唐納凡先生。」蘿絲離開了窗口,但仍不時回過頭來注視著院子里的父子倆。梅爾也不知道到底要多久蘿絲才會不看大衛也感到心里踏實。「你能告訴我收養大衛的那家人的情況嗎?聯邦調查局的人十分富有同情心,很善良,但是——」
「口風很緊。」梅爾替蘿絲把話說完。「他們都是好人,蘿絲。他們只是想要一個孩子。他們錯誤地相信了那些他們不該相信的人,但是他們對大衛照顧得很周到。」
「大衛也長高了,而且都要學走路了。」蘿絲的聲音里透著酸澀,一種刻骨銘心的痛苦,一種對三個月寶貴的時間沒能跟大衛在一起而產生的痛苦。她同時也為另一個城市里的另外一個母親而感到難過,因為現在那個母親也不得不面對一個空空的童床。「我知道他們愛大衛,也知道他們將會十分痛苦和恐懼。他們的情況甚至比我更糟糕,因為他們明白大衛將永遠不會再回到他們的身旁。」蘿絲把緊握著的拳頭放在了廚台上︰「梅爾,這些是誰干的?是誰給我們帶來這麼多的痛苦?」
「我也不清楚,但我正在查找。」
「你會和唐納凡一塊干嗎?我知道他對此事非常關心。」
「你是說塞巴斯蒂安?」
「他來我家時,我們就此問題交談了一會兒。」
「噢,是嗎?」梅爾盡量顯得漠不關心,「他來過了?」
蘿絲的臉又變得生動了。她看上去幾乎和大衛被拐賣前的那些無憂無慮的日子里的她一樣。「他帶來了大衛的玩具熊和一只非常漂亮的藍色帆船。」
一只帆船?梅爾停了一會兒沒說話。是的,他會想到的。「那他真是太好了。」
「他似乎對我們以及收養大衛的那對夫婦都能理解,你知迢嗎?他能體會我和斯坦曾經遭受的痛苦,也能體會亞特蘭大的那對夫婦正在忍受著什麼樣的折磨。所有這些都是因為世上有那些對他人漠不關心的人,他們對孩子、母親及其他家庭冷酷無情;他們惟一想到的是從他們身上榨取錢財。」蘿絲抑制住雙唇的顫抖。「我想這就是為什麼唐納凡先生決計不收我們一分錢。」
「他沒要你們的錢?」梅爾問道,故意顯得對此沒太大興趣。
「是的,他一分沒要。」蘿絲想起自己還正在準備晚餐,趕忙打開烤箱看看面包是否已經焙好。「他說斯坦和我應該做點力所能及的事,給某個無家可歸兒童收養所送些東西。」
「我明白了。」
「他還說他將考慮對這個案件作進一步跟蹤調查。」
「大衛這個案件?」
「他說……嬰兒被人從護欄中偷走,又像小狽一樣被賣掉,這樣的事不該發生。有些界限必須劃清。」
「是的,是這樣。」梅爾一把拎起手提包說,「我得走了,蘿絲。」
蘿絲感到很吃驚,她關上了烤箱說︰「你不能留下來吃晚飯嗎?」
「我真的不能留下。」梅爾猶豫了一下,然後做了一個自己很少有過的動作,做得有點不自然。她吻了一下蘿絲的臉。「我還有別的事要干。」
梅爾心想早該去找塞巴斯蒂安了。但是他們回到蒙特雷才兩三天。梅爾開車上了山,穿過一片低垂在半山腰的雲朵。梅爾想塞巴斯蒂安從家里出來好像並不是為了她。他順便去了蘿絲的公寓,但卻沒有開車到自己的住所,而自己住的地方離蘿絲家只有幾個街區。
顯然,塞巴斯蒂安在亞特蘭大跟她說的那些話,什麼他覺得她很迷人啦,他很想得到她啦,說她的眼楮像什麼,頭發、皮膚又像什麼,這些全都是瘋話,都不是他心里的話。梅爾手指敲擊著變速桿。如果他真那麼想,那他現在該有所行動才是。梅爾內心倒真希望塞巴斯蒂安有所行動。他沒有任何行動,梅爾也無法斷定自己會不會拒絕。
梅爾需要找他,需要對他表示感謝,說明一些事情,問一些問題。
梅爾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把車拐上了通向塞巴斯蒂安住所的坎坷不平的小路。車到半路時,她剎了一下閘,看到車前一人一馬閃電般飛馳而去,黑色的駿馬威武雄壯,馬上騎士英姿颯爽,漆黑的頭發在空中飛揚,梅爾被這眼前一幕帶回到了英雄屠龍的遠古年代,那充滿神秘的遠古時代。
看著馬和騎士呼嘯著沖上山去,轉眼消失在雲霧里,眼前又是萬道陽光,梅爾驚嘆不已!
等到馬蹄的回聲漸漸消逝,梅爾才又驅車前行。她提醒自己她不是在夢里,而是在現實中。馬達發出低沉的隆隆聲,只怨坡太陡,又咳又喘,終于開到了目的地。
正如她預料的那樣,塞巴斯蒂安正在圍場上給他的馬擦身。他雖已下馬,但看上去仍然神采奕奕,渾身上下蕩漾著青春的朝氣,生命的活力,策馬飛奔的興奮還寫在臉上,印在眼里。肩背和臂膀上隆起的肌肉仍在昭示著力量。
梅爾心想,如果她現在觸模一下塞巴斯蒂安的話,她的手會被燙傷的。
「在這樣的好天騎騎馬感覺不錯吧?」
塞巴斯蒂安笑了笑。「當然。很抱歉我沒跟你打招呼,不過我實在不願我的馬在飛跑時停下。」
「沒關系,」梅爾倒自感慶幸,她相信,如果塞巴斯蒂安在馬上跟她打招呼的話,那她肯定不知說什麼好的。「我來這兒只是要看看你有沒有一點時間,我們好把還需要說的事情說一下。」
「我想沒問題。」他拍拍他坐騎的左肋,將馬的小腿放到自己的膝上,開始擦刷馬蹄。「你見過蘿絲了?」
「是的,我剛從她那兒過來。她說你去過了,還給大衛帶了一個玩具帆船。」
塞巴斯蒂安抬一抬眼,又去刷另一只馬蹄。「我想這可以幫她消除困惑,這段時間她熟悉的東西最好不要突然消失。」「你還真是……好心腸。」塞巴斯蒂安站起來,又去刷馬的前蹄。「我也有光輝的一刻。」
梅爾將一只腳又放到圍欄最下邊的一根橫桿上。「蘿絲說你不肯收費。」
「我記得我以前就說過我不需要錢。」
「我知道。」梅爾靠在圍欄上,撫模著馬的脖子。沒什麼神秘,她想,只是一匹雄壯的馬,很像它年富力強的主人。「我查網了一下。你做的生意還挺多的,唐納凡。」
「也可以這麼說吧。」
「我想多做幾樣生意更容易賺錢。」
他檢查最後一只馬蹄。「是的,但它同樣更容易賠錢。」
「你說得有理。」看到他又站了起來,梅爾側過頭說,「在芝加哥的那樁生意可實在不易。」她看到塞巴斯蒂安臉上的變化,後悔自己提起芝加哥的事兒。那段經歷不是尋常往事,不是一兩天就能輕易忘掉的。「非常困難,真的,一次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