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差點相信了他。他說得很真誠,很真誠。她幾乎被感動了。但她突然間想到這根本不可能,便坐在屋子一側的椅子上,兩眼盯著塞巴斯蒂安。
「伙計,這兒只有你我兩人,我們可以有什麼說什麼。這件事與你無關。我之所以陪蘿絲去找你,是因為我不知道該怎樣說服她,因為這可以讓她暫時得到些安慰。但你那套東西我知道,也許你偽裝得很巧妙,讓人難以識破你的騙局。說什麼給我二十美元我就能改變你的命運,出很小一筆錢我就能幫你掙大錢、幫你得到權力和你想要的人。」
她拿著瓶子的手揮了一揮,又喝了一口。「你不屬于騙人小錢的那一類,你的胃口更大,總想欺世盜名。你愛看各種犯罪現場、愛提供這樣那樣的線索,並以此為樂。但是,你休想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蘿絲和斯坦的痛苦之上,我不允許你拿他們的孩子來滿足你的個人私欲。」
塞巴斯蒂安只是表露出些許憤慨,心想自己並不在乎這個頗有些口才的碧眼女人怎麼看自己,最終結果還要看能不能找到大衛,梅里克。
雖說他氣憤得拿瓶子的手握得更緊了,但他開口說話時,聲音卻是非常溫和。
「把我看透也說完了?薩瑟蘭。」
「我知道你是啥樣的人。」她坐在那兒神氣傲然。「我們也不要相互浪費對方的時間了。如果你覺得蘿絲講了她的事,佔用了你的時間,你該得到些報酬,你就開個價,我會一分不少地付給你的。」
他氣得有一陣子說不出話來。平生第一次他想掐斷一個女人的脖子。他想象著自己的手卡住了梅爾曬成褐色的長長的脖子,就要把她掐死。
「真佩服你,肩上扛了一個無用的腦袋走路也不搖晃。」他把喝了一半的瓶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放,將梅爾辦公桌上亂七八糟的東西胡亂翻騰,找到了一支鉛筆和一張紙。
「你要干什麼?」看到他在桌上騰出一小片地方開始畫起來,梅爾問道。
「給你畫張圖。你大概是那種沒有圖片資料就無法辦案的人。」
她皺皺眉,看著他在紙上龍飛鳳舞地畫著,眉頭皺得更緊了。她一向嫉妒那些輕而易舉就能畫出一張圖的人。梅爾又喝了一口飲料,極力擺出一副不感興趣的樣子,但她又止不住地想要看他畫出的那張臉。
她不由自主地靠近他,嗅到一種馬和皮革的味道。皮毛油光發亮的馬,油膩的皮革。她注意到了他手上,紫藍色的寶石,目光停留在它上面,寶石散發出的奇異的光,對她仿佛有一種催眠作用。
一雙藝術家的手。堅強有力、靈巧優雅,也許還十分柔軟,打開香檳或是解開女人的衣扣都十分老道。
「這兩件事情我經常同時做。」
「什麼?」她心里一驚,抬頭看到塞巴斯蒂安已畫好了,緊挨著她站在那兒看著,她沒注意到他倆站得這麼近。
「沒什麼,」他抿一下嘴唇,對自己探听她的心聲很是生氣。他剛才只是對梅爾盯著她的手看感到好奇。「有時候最好不要讓別人看出自己的想法。」她還在回味著他的話的意思時,塞巴斯蒂安把他的速寫畫遞給了她。「帶走大衛的就是這個人。」
她想把這幅速寫畫扔掉,把這個藝術家趕走,但她沒有這樣做,因為她感到很神奇。她一句話沒說,走到辦公桌邊,打開存放大衛資料的文件夾,里面有四幅從警方那兒得到的速寫。她挑出一幅,與塞巴斯蒂安的畫比較著。
的確,他畫得更詳細,目擊者沒有注意到那人右眼下方的月牙形疤痕,也沒有注意到那人掉了一顆門牙。警方畫速寫的也沒能抓住那人面部驚恐的表情。但最重要的是,這兩幅畫畫的是同一個人——臉形、眼楮、稀疏蓬起的頭發。
這樣看來,他是有點神秘。梅爾心想,盡力放松繃緊的神經。塞巴斯蒂安拿起四幅速寫中的一幅,修改了幾筆。
她又仔細看了看塞巴斯蒂安的速寫,坐回到椅子里。當她身體向後靠時,椅子發出了吱吱嘎嘎的響聲。「為什麼是這一個人?」
「因為我看到的就是他。他開著一輛棕黃色墨丘利車,83年或84年產的。車身內部是米黃色,後排座位的左邊已開裂。他喜歡鄉村音樂,至少他帶著孩子開車逃走時車上的收音機里正放著鄉村音樂。車子朝東邊開走了。」他嘴里喃喃著,眼楮眯成一條線,這樣子只有心跳一下這麼一瞬間,「是東南方向。」
是有一個目擊者聲稱看到了一輛棕黃色小轎車,沒有詳細描述,只是覺得以前沒見過,車就停在離蘿絲家不遠處。
梅爾忽然想起塞巴斯蒂安有可能也是從警方得到的這些情況,只是因她揭了他的老底,現在在拿這些東西蒙她。
但如果不是這樣呢?萬一……
「一張臉外加一輛車,」她努力裝出不感興趣的樣子,但聲音里有一絲掩飾不住的興奮。「無名無姓,也沒有車牌號?」
「別再裝了,薩瑟蘭。」他想如果不是他看出、感覺得出她有多麼焦慮不安,他會討厭她的,他肯定會,如果按他一貫的行為準則來說。
「一個孩子生死未卜。」
「他沒事,」塞巴斯蒂安說,「平安無事,只是有點困惑不解,比平時哭的次數多了。但沒人傷害他。」
她感到呼吸都困難了。她想相信這一切,她太想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了。
「千萬不要跟蘿絲講這些!」她語氣堅定地說,「這會讓她發瘋的。」塞巴斯蒂安不管梅爾說了什麼,接著說道︰「偷走大衛的這個人很是害怕。我能感覺得到。他把大衛交給了一個女人,地方……東邊。這個女人給大衛穿上一件外套,一件有條紋的紅色襯衣。大衛在一輛車里坐著,拿一串鑰匙在玩耍。他們開車開了一整天,然後在一個汽車旅館停下了。這個旅館前邊有個恐龍塑像。這個女人給大衛喂食,還給大衛洗了澡。大衛哭鬧時,她就抱著他來回走動,哄他睡覺。」
「在哪兒?」她問。
「猶他州。」他略微一皺眉頭,「亞利桑那,有可能,但更可能是猶他州。第二天他們接著朝東南方向開。這個女人倒不害怕,像在做他的工作。他們去了一條商業街——在得克薩斯的什麼地方,是東得克薩斯。那兒很擁擠。女人坐在一條長椅上。一個男人坐在她旁邊,在長椅上留下一個信封,把大衛放到一個嬰兒小推車上推走了。」
「第三天也像第二天一樣。大衛對于整天旅行很不耐煩,對一個個陌生的臉龐困惑不安。他想回家,被帶到了一個房子里,一座很大的石頭房子,院子里有幾棵樹葉茂密的古樹。南方。好像是佐治亞州。大衛被交給了一個女人,他哭了一會兒。一個男人過來環抱著女人和大衛。大衛有一個房間,牆上有一幅藍色帆船閩,有各種滑稽動物圍欄的童床上放了一輛玩具車。他們現在把大衛叫作埃利克。」
梅爾臉色十分蒼白,有點費力地說了句︰「我不相信你說的。」
「不,你腦子里也轉過是否應該相信我的念頭。忘掉你剛才說的那些吧,梅爾,想一想大衛。」
「我正在想大衛。」她跳了起來,手里抓著那張速寫,「告訴我他的名字,請告訴我那該死的名字。」
「你認為事情就那麼簡單嗎?」他的頭向後仰了仰,「一問一答?這是技術,不是搶答游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