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巴斯蒂安和摩根娜相視而笑。然後摩根娜歪了歪頭,斜眼瞄了一下納什。她幾乎听到了命運的車輪旋轉的聲音。「你肯定不想喝杯葡萄酒嗎?」
「不喝,謝謝,我要開車。」他認識到,他們想讓他上場。他朝摩根娜微微一笑。他干嘛要介意?這能使他成為這個小圈子的一員,而且還能為他的故事提供新的視角。「這麼說,你們,呃……小時候老是互相開玩笑?」
「一個人要是有了特殊的天賦,很難滿足于普通的游戲。」
「無論咱們玩什麼,」塞巴斯蒂安對摩根娜說,「你都作弊。」
「當然啦。」摩根娜不覺得自己受到了冒犯,把自己剩下的比薩餅遞給了他。「我喜歡贏唄。天不早了。」她站起身,在表哥表妹的臉頰上逐一親了一下。「開車送我回家好不好,納什?」
「沒問題。」這正合他的心意。
「小心點兒,科特蘭。」塞巴斯蒂安徽懶地說,「她喜歡玩火。」
「我注意到了。」他握住摩根娜的手,領她走了出去。
安娜斯塔西亞一只手捧著臉,輕輕地嘆息了一聲。「看他倆之間頻頻迸發的火花,我真奇怪,剛才桌子底下竟沒燃起沖天烈焰。」
「很快就會烈焰滾滾,」塞巴斯蒂安愣愣的眼楮變暗了,甚至有些黯然神傷,「不管她喜歡不喜歡。」
安娜立即擔心起來,把一只手放到了他的手上。「她不會有事吧?」
他無法像自己希望的那樣看得一清二楚。事關家人,特別是涉及摩根娜時,這一點談何容易。「她難免會摔個筋斗,擦破點兒皮。」他有些難過。不久,他的眼楮亮了起來,輕松的笑容又回到了臉上。「她會度過這一關的,安娜。就像她說的,她喜歡贏。」
摩根娜想的不是什麼戰斗或者勝利,而是吹到臉上的風多麼涼爽和滑潤。她仰起頭,凝視昏暗的天空。夜空中,星星眨眼,一輪彎月時隱時現。
陶醉于美景之中是自然而然的事。曲折迂回的路上疾馳的敞篷汽車、朦朦朧朧的月光、夾帶海水味道的空氣。欣賞他,欣賞這個男人,更不是什麼難事。泰然而自信地駕車、大聲播放收音機中的音樂、渾身散發夜晚和神秘的氣息。
她扭過頭,琢磨起他側面的臉部輪廓。哦,她會很喜歡的,如果用手指滑過那張稜角分明的臉、探尋面部骨骼的輪廓、撢拂一下那張聰明的嘴、或許再感受一下下巴上的不太過分的粗糙。那將是非常愉快的事。
那麼,為什麼還要猶豫?雖然她從不亂來,或把每個有吸引力的男人都視為潛在的情人,但她意識到自己有一種被他所愛的深深的。而且她已看出,無論如何,這件事很快就會發生。
摩根娜意識到,這就是她的答案。她從不甘心成為命運的傀儡。
但是,當然,如果她自己選擇了他,如果她始終把魔力保持在自己手中,那和由命運牽著鼻子走就不同了。她畢竟是自己的主人。
「你今晚為什麼沒進城呢?」
「我有點兒煩。煩自己。」
她理解這種感受。雖然在她身上這不多見,但每次有了這種感覺,都難以忍受。「劇本順利嗎?」
「相當順利。過幾天我應該把劇本寄給我的代理人。」他瞥了她一眼,但馬上就意識到不該這樣做。風兒吹拂她的秀發,月光映照她的肌膚,看上去那麼漂亮,那麼迷人,他簡直不想把眼楮挪開。駕駛一輛飛馳的汽車,這可不是什麼明智之舉。「你幫了很大的忙。」
‘也就是說你跟我的工作已經結束了?」
「不是。摩根娜,我——」他已經開過摩根娜家的車道,于是一下收住了嘴,接著詛咒了一聲。他把車子倒回,轉入車道,但仍讓馬達開著。有一會兒工夫,他沉思不語地坐著,默默地看著那座房子。只有一扇窗戶亮著金黃色的燈光,其余的一片漆黑。
如果她請他進去,他就會跟她走,他只能跟她走。今晚有什麼事情將要發生。其實,自從他扭過頭,凝視她的眼楮那一刻起,事情就已發生。這使他產生了一種不自在的感覺,似乎他正走進別人的劇本,而結局尚未寫出。
「你有點兒煩。」摩根娜低聲說,「這不像你啊。」沖動之下,她探過身,關掉了打火器。馬達的嘟嘟聲沒有了,他的頭卻轟轟地響了起來。他倆的身體擦踫著,繼續擦踫的願望使他的全身熱了起來。「你知道我煩的時候喜歡干什麼嗎?」
她的聲音低了下來,似乎充滿了流動感,像綿軟的葡萄酒一樣在他的皮膚上流淌。他轉過身,看到那雙生動的藍眼楮在月光下閃閃發亮。而他的手已經向她伸去。
「干什麼?」
她緩緩地挪開身體,像幽靈似地從他的雙手中滑了出來。打開車門後,她慢慢繞到另一側,俯去,直到兩人幾乎嘴唇觸到嘴唇。「我去散步。」她伸直身體,仍然直視著他的眼楮,把一只手遞給了他。「跟我來。我給你看一個魔法之地。」
他本來可以拒絕。但他知道,假如這個世界上有什麼男人會不肯下車,握住那只主動伸過來的手,那人也肯定尚未出生。
他們穿過草坪,離開那座只亮著一盞燈的房子,走入柏樹林神秘的陰影和寂靜的細語之中。搖曳的月光把相互纏繞的枝杈的怪影投射到松軟的林地上。難以覺察的微風在樹葉中發出嗡嗡的響聲,使他想起了摩根娜擺放在客廳里的豎琴。
她不慌不忙但目標明確地向前走,他握著她的手。她的手是溫暖的,堅定的。
「我喜歡夜晚。」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夜晚的芳香和情趣。有時我夜間醒來,會到這里散步。」
他听得見海水沖擊岩石的響聲,心跳一樣穩定的響聲。不知什麼原因,他自己的心卻在胸中劇烈地跳動起來。
什麼事情即將發生。
「這些樹。」在陰影密布的樹林里,他自己的聲音听上去怪怪的。「我愛上它們了。」
她停住腳步,好奇地看著他。「是嗎?」
「去年放假我來過這一帶。想逃避暑熱。可是沒有足夠的樹。」他把一只手放在一個突兀地向下彎曲的樹干上,感受那粗糙的樹皮。「我以前從來不屬于接近大自然的那類人。我一直住在城市里,或者離城市不遠。不過我早就知道了,我必須住在向窗外一望就能看到這些樹的什麼地方。」
「有時我們需要返噗歸真。」她又開始走了起來,她的腳踏在松軟的泥土上沒有一絲聲響。「有些古代的宗教信徒膜拜這樣的樹。」她燦然一笑。「我認為,人們有足夠的理由去愛它們,欣賞它們的年齡、美麗和堅韌。看這兒。」她又停下腳步,轉向了他。「這就是中心,就是心髒。純粹的魔力總是在人的心中。」
他不可能說出為什麼他能理解,或為什麼他肯相信。也許是因為那輪彎月,或那個時刻。他只知道,他周身上下有一種躁動,腦海里更是洶涌澎湃。而且,內心深處的什麼地方告訴他,他以前來過這里。和她一起。
他抬起一只手,踫了踫她的臉。他讓手指順著她的臉頰撫到下巴。她沒有動。沒有向前,也沒有閃開。她只是繼續注視他。她在等待。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歡現在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他靜靜地說。
「發生了什麼事?」
「你。」他無法抗拒,抬起了另一只手。于是,她的臉被捧起來,成了納什繃緊的手指的俘虜。「我做夢都夢見你。即使白天也夢見你。我無法不去想你,無法驅逐我喜歡的那種場景。攔也攔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