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清揚的樂音、優美的旋律,歌手沙啞的嗓音淺淺的回蕩在音樂餐廳里的每個角落,在座的客人仿佛完全沒有受到樂曲的影響,談公事的談公事、聊天的聊天,細碎的交談聲混雜在樂音里,一如平常。
海塵安靜靜地坐在餐廳的角落,輕輕搖晃手上的馬丁尼。
偶爾,他會在全省鎊家音樂餐廳里出現,理由無他,為的是挖掘新人。
他不是星探,也不是什麼模特兒經紀,而是唱片制作人,因此才會三不五時從事這種「臥底」的工作,以便發掘人間美嗓。
不過或許是這個工作做久了,近期能讓他覺得非簽不可的歌手已經接近絕種了。
近期所簽下的歌手,大都是外型甜美,充充青春偶像還混得過去,但錄音時沒有經過剪接修飾的話,歌聲簡直是五音不全;至于實力派──幾乎等于零。
真是高處不勝寒啊!他無奈地滴下一滴寂寥的男兒淚。
突然之間,餐廳里的氣流似乎變了,食客之間的交談也微妙的轉變中,敏感的海塵安微蹙起眉,不很明白其間的變化。
這是他第一次到這家中部市郊的音樂餐廳,對于這種現象好奇極了,不禁豎直耳朵聆听,看能不能听到什麼「秘密」。
才這麼想著,樂隊突然傳來極有震撼力的鼓聲,接著就看見一個年輕的女人上台,手上還拿著麥克風。
「各位親愛的朋友,今天工作辛苦了,就讓Sinny來解放你們緊繃的神經吧!」
女人清美洪亮的聲音稍落,食客們紛紛鼓動了起來,樂隊立即演奏出搖賓的樂曲,和之前的氣氛截然不同,讓人好像連血液都不覺起了騷動。
喲!「出頭」還真多啊。海塵安心想。
這種陣仗他看多了,為了吸引听眾的注意,歌手的花招是千奇百怪,他早就見怪不怪了。
但當那女人開始輕緩地擺動她的肢體,令人難以想像的渾厚嗓音逸出紅唇時,海塵安徹底被震撼了。
這聲音……令人不由自主地泛起雞皮疙瘩!
他強迫自己將雙眼離開那個長相普普,嗓音卻無比優美的女人,偷覷著在場群眾的反應──
那些人幾乎全都不由自主地隨著女人的歌聲而舞動,之前的交談似乎不再重要了,所有的注意力全被台上的女人所吸引。
不會吧?這些人難道全是沖著這女人來的?
他將視線重新調回到女人身上,以極嚴苛的眸光及耳朵來審視台上的女人。
她,長相真的很普通,好似街上隨手一抓就有一把的那種類型,但上天卻給了她一副絕佳的好嗓子,若能好好訓練培養,將是前途不可限量的明日之星。
他的眼微眯,緊凝著台上令所有食客振奮不休的女人──
就是她了!
第一章
結束一天的演唱工作,元芯藍換回隨身衣物之後,由餐廳的後門離開;她跑得飛快,雙腿不敢稍停,像有鬼在後面追她似的。
說有鬼著實夸張了些,但事實上的確有東西在追她──呃,說「東西」又太言過其實,應該說是個人,一個怎麼甩都甩不掉的男人。
打從將近一個月前,那個男人就莫名其妙地出現在她面前,說什麼要幫她出道,而且保證她一炮而紅,絕對在歌壇稱霸。
開什麼玩笑?她只是愛唱歌,唱著糊口也當消遣,從來沒想過自己會站在鎂光燈下「賣藝」!
對她而言,經過商業包裝和媒體行銷的歌聲就是「賣唱」,而且在餐廳和PUB里唱LIVE,跟透過傳播媒體的螢光幕是絕對不一樣的,因此她根本沒想到竟有人會因此追著她跑。
前方路口一個急轉彎,才剛轉過去就發現男人雙臂環胸,好整以暇地倚著牆邊,擺明了早就模清她遁逃的路線堵她!
她心口一提,腳尖一頓,瞬間一個急轉旋身,準備往另一個方向奔逃──
「砰!」
或許是老天存心亡她,讓她在快速的連續動作之後,毫無防備地踢到一顆不大不小,卻恰巧足以絆人跌倒的石子。
只見她在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之下,在無人的小巷里以大字形平貼地面,當然,還有尖銳的驚呼和緊接而來的哀嚎。
海塵安隨即快步趕上,在她身邊蹲下。「芯藍,你還好吧?」
元芯藍動也不動的維持原姿勢趴在地上,真想就這麼死了算了。
二十幾歲的人了還會跌倒光听就覺得好笑,如今卻還在這人面前跌個狗吃屎,真教她無顏見江東父老,直想學習項羽江邊自刎的壯舉。
可惜,貼在她身下的是硬厚的柏油路,附近也沒什麼江啊河的,連條水溝都被社會局用鐵溝蓋給蓋起來了,她半點學習古人的機會都沒有,可惜啊可惜∼∼
「喂,芯藍?」海塵安微垮下肩,無奈地閉了閉眼。「你是昏了還是不想理我?」
當然是不想理你啊,笨蛋!元芯藍在心里低吼。
海塵安等了好半晌,就看著一個花樣年華的女人以極丑陋的姿態「趴」在自己的面前,他無奈地搖了搖頭。
對于女人,他海塵安自認還有那麼點吸引力,以往他要簽下新人是易如反掌,只有這個趴在地上的女人讓他顏面盡失,半點情分都不給。
哼!現在已經不是她能不能出道、紅不紅的問題了,而是他的面子問題、自尊問題!
別人他是不清楚,但他海塵安可不是那麼容易就因為別人的拒絕而放棄的男人,為了顏面問題,他決定跟這女人杠上了!
她能耗多久,他就跟她耗多久,看誰先投降!
「OK,我數一二三,你要是不起來,我就當你暈了失去知覺,如果真是那樣的話,昏倒的你就只能任憑我處置,就這麼決定。」
他仿佛在自言自語,其實是很清楚地表明自己的意思讓她知道,然後開始計數──
「一……二……」
元芯藍驚愕地瞠大雙眼,簡直不敢相信這世上竟會有如此厚臉皮的男人!
任憑他處置?!這這這……听起來很有無限想像的恫嚇意味,她怎能如他所願?
般清楚,她元芯藍什麼都吃,就是不吃虧!
「停!」她稍嫌狼狽的從柏油路上爬了起來,衣服、褲子大面積的這兒黑一點、那兒沾一塊的,有點像從垃圾堆里被撈起來的流浪小貓。「我覺得躺著挺舒服的,你這人也真夠無聊,管我干麼?」
「躺?」海塵安挑起眉,沒被她的冷笑話引出笑意。「你確定那是躺?我以為那叫做‘趴’,‘趴代’(台語︰腦筋秀逗)的趴。」
「喂喂喂,你這家伙什麼意思?」本來元芯藍的動作猶如慢速播放的老舊影片,被海塵安這麼一刺激,當場像只被針扎了的豹子般一躍而起,全然看不出之前的拖延懶散。「你才趴代咧!什麼我趴代,一點禮貌都沒有!」
「誰教你不理我?」他是海塵安捏,一堆人前前後後簇擁他都來不及了,哪個像她看見自己像見鬼一樣?她才沒禮貌呢!
「笑話!我又不認識你,干麼理你?」她知道這男人叫做海塵安,是唱片制作人;但那全是餐廳經理告訴她的,就某種意義而言,他真的只能算陌生人,畢竟他們之間沒有半點交集。
噢噢噢,真是個無情的女人!枉費他每天追著她跑,她竟然說出這般無情的話?!真令他傷心。
沒關系,他這個人很有肚量的,山不來就我,我去就山,他相信這是鐵律,總會有金石為開的一天。
「我們認識啊,至少我知道你,你也知道我,我們幾乎每天都見面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