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橙倩十分專心整理盆中的藥草,根本沒想到會有人膽敢未經她的允許隨便進到內院。
踩著有如風一般輕盈的腳步,季玄棠無聲無息來到花橙倩身後,居高臨下看她整理藥草。
花橙倩未發現背後有異狀,一直到季玄棠開口。
「我當是什麼寶貝,原來是天仙子。」
自身後突然竄出的說話聲,使得花橙倩猛然停止拔雜草,轉頭看向季玄棠,驚訝地瞠大眼楮。
「你就是花橙倩吧?」他俯視她陡然放大的瞳孔,她看起來似乎吃了一驚,或許他應該先自我介紹。
「我是季玄棠,你的病人。」他的態度非常輕松,幾乎稱得上是輕佻,花橙倩依然只能張大眼楮凝視他。
季玄棠揚起一邊的嘴角,看樣子他不該貿然闖進人家內院,都嚇壞了人家。
「哎呀呀,看到了一樣令人厭惡的東西。」他瞄到藥草的葉片上有只毛毛蟲,于是彎腰抓起毛毛蟲。
花橙倩根本還沒有意會到發生什麼事,就看見他五根手指用力一掐——毛毛蟲原先還豐碩肥滿的身軀,頓時裂成碎塊。
花橙倩當場呆住,仰頭不可思議地看著季玄棠,猶如他們當年打勾勾,時間也在這一刻凝結成永恆。
第二章(1)
夏季的風,吹得樹葉沙沙作響,曾經編織過的美夢,彷佛被這突然卷起的強風吹破一個洞。戳破她美夢的,便是她編織美夢的對象,她作夢也想不到,她期盼多時的重逢,竟然是以如此殘忍的畫面登場。
她站起來呆呆地看著季玄棠,以為他是故意騙她,他絕不可能是她期待已久的那個男孩。
「真惡心。」季玄棠將毛毛蟲的尸塊丟到地上,一邊還滿不在乎地問花橙倩哪里可以洗手?
花橙倩的腦中瞬間閃過他們小時候在季府花園玩耍的情景,他將毛毛蟲溫柔地放回到葉子上,說它以後會變成美麗的蝴蝶,那時他是多麼地純潔善良。
她不願相信,或者說她不敢相信,眼前這個隨手殘害生命的男人,竟是昔日那位幫她戴花的小男孩。沒錯!他的五官很像他,高挑的身材也和他雷同,但他不愛護生命的態度,絕不是那個將毛毛蟲當成寶貝一樣呵護的善良男孩,絕對不是!
「怎麼啦,干嘛白著一張臉?」她既然不肯告訴他哪里可以洗手,他就自個兒找,原來花盆旁邊就放著一桶水,方便得很。
花橙倩看季玄棠將手放進水中清洗,告訴自己千萬要冷靜,或許他是有什麼原因,才會這麼做。
「你為什麼要捏死那條毛毛蟲,它並沒有惹你,不是嗎?」她凝視他的臉龐,十二年過去,他改變了許多,只除了依然清秀俊美,過去那位天真的小男孩在他身上幾乎不復見。
「我看它不順眼,就順手把它捏碎了,這就是理由。」他從腰帶里拿出一條白巾將手擦干,動作輕盈優雅,嘴里卻吐出惡毒的話。
她的眼底不由得升起了怒氣,怒視季玄棠。不管她願不願意承認,昔日的小男孩已經消失,她的夢也該醒了。
花橙倩不知道她的心事全反映在她的眼神,季玄棠倒是注意到了,並覺得有趣。
「妳干嘛這麼生氣?」無聊。「莫非,那條蟲是妳的親戚?」
這是最明顯的侮辱,他故意把她的地位降到和毛毛蟲一樣低,為的只是看她的反應。
「它不是我的親戚。」她盡可能冷靜。「但它既然出現在我家的內院,我就有責任保護它不受到威脅。」
「這是個有趣的講法。」這女人還挺大膽的,擺明跟他作對。「也就是說,只要是身處在妳的羽翼之下,妳都會拚死保護,是這個意思嗎?」
「這要看人。」她沒這麼濫情。「有些人我無論如何都不想保護。」
是了,這個女人的確是在跟他作對,只為了一條不起眼的毛毛蟲。
「我希望妳不是指我,因為現在我非常需要保護。」根據手下的調查結果,花橙倩個性堅毅果敢又聰慧,老實說,他並不特別喜歡這類型的女人,但總比笨蛋好,況且他在這鎮上的期間也需要對手,不然就太無聊了。
「我看不出來你有哪個地方需要保護。」花橙倩反駁。「你的氣色很好,身體完全沒有問題,比一般人還要健康。」
「妳都還沒為我把脈,就看得出我的身體很好,會不會太過自信了?」看得出來她想趕他走,只不過,很抱歉,他還不打算走,要走至少也得等到扳倒她以後再走。
「我不需要把脈,光是觀察你的眼、耳、鼻,就可以看出你目前的身體狀況。」她確實不打算留他,說她是受到打擊也好,她就是不想留下季玄棠。
「不是還有舌頭嗎?」呵呵,視診,有一套。「妳應該看看我的舌頭,再決定我健不健康,說不定我的身體狀況,沒有妳想象中來得好哦!」
季玄棠的態度雖說亂不正經,但他倒是提到了一個重點。
「怎麼,我說錯了嗎?」他的眉毛挑得老高,挑戰她身為大夫的專業。
他沒說錯,如果是純粹視診,她不能略過檢查舌頭這項細目,有些毛病扁看臉色是看不出來的。
這家伙不簡單,一眼就看出陶盆內栽種的是天仙子,又曉得視診絕不能不檢查舌頭,可見無論是藥草或是醫學方面的知識他都很豐富。
不愧是被稱做神童的人,他現在無論是思緒或行動各方面,應該已經更加完善成熟,足以稱之為天才了吧!想當初她還可惜不能見到他神童的模樣,如今卻一點兒都不覺得可惜,反而希望他從來沒有聰明過。
花橙倩悄悄地深吸一口氣,要自個兒別再沈溺在過去的記憶之中,現在她要面對的,是一個聰明無比的男人,不再是當初那個痴痴傻傻的小男孩。
「看來你對如何診療病患的步驟一清二楚。」連讓她耍賴的機會都不給。
「是啊,非常清楚。」他大方點頭承認。「唬啡我沒有妳想象中簡單,妳會發現我……該怎麼說呢?應該說,我滿不好騙的。」他看似無謂的笑容之中,帶著深沈的威脅。不用他提醒,花橙倩也知道他有多難對付,只是她不懂,為什麼他才恢復聰明短短一年的時間,他的性格就有如此劇烈的變化。
「我沒有唬弄你的意思。」她辯解。
「沒有嗎?看起來像啊!」他一點兒都不相信。「不然妳怎麼會連舌頭都不檢查,就斷定我一定很健康呢?」
蛇打七寸,季玄棠這算是描住花橙倩的脖子,確實身為大夫她不能罔顧專業,只為了趕他走。
「請你張嘴。」她盡可能跟他保持距離,不跟他靠近。
「好。」她肚子里打什麼主意他一清二楚,大步一跨,立刻就縮短彼此的距離。
花橙倩即使被嚇著,也沒有表現出來。
季玄棠張開嘴,故意把舌頭壓低,逼花橙倩不得不更往他靠近,不然根本看不見。
很好,再靠近一點兒、再靠近一點兒。季玄棠像貓一樣把花橙倩當老鼠逗著玩,表面上看起來合作,實則不然。為了看清楚他舌頭的狀況,花橙倩的臉果真離他越來越近,近到他只要稍稍往前傾,就能踫到她的臉……這個時候,季玄棠一直壓低的舌頭突然間伸出來,從她的唇際掃過。
花橙倩直覺地往後跳,瞠大眼楮看著季玄棠,不相信他竟然如此大膽。
季玄棠當著她的面哈哈大笑,這才是他要的反應,看來往後的日子會很有意思。
「你在戲弄我?」她面紅耳赤地看著他收起笑容,覺得他可惡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