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你就是不關心我!」郝蔓荻噘起小巧豐潤的小嘴,抗議她父親對她的忽視。
「哪有這回事!」郝老爺連忙喊冤。「來,讓爹地好好的看看你。」
郝老爺將郝蔓荻懸在他手臂上的手放下,拉開她的雙手,仔細打量郝蔓荻。
真不敢相信這麼美的女孩,竟是他的女兒,郝老爺的內心充滿了無限驕傲。
她擁有一張完美的瓜子臉,櫻桃小嘴,柳葉眉,還有一頭烏黑亮麗且濃密的秀發,任何人都要為之著迷。
她生來就是個美人胚,皮膚雪白,五官細致,身材修長勻稱。小的時候長得像洋女圭女圭,長大後月兌胎換骨,成了充滿風韻的女人。
他和已經離異的妻子長相都很普通,卻生出了個這麼傾城傾國的絕色,難怪他會特別疼她。
「你果然長大了。」打量完了女兒,郝老爺心有所感地做出結論,多少感嘆歲月的流逝。
「都已經過了五年了嘛,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大家都是女中一畢業就出國,就她爹地舍不得她離開,硬將她留在上海一年才讓她到法國留學,害她硬是比別的同學慢了一年。
對于她父親突如其來的感傷,郝蔓荻不當一回事,除去抱怨之外,只關心另一個話題。
「爹地,我們銀行最近的業務如何?我听說好幾家銀行都承受不了國際的壓力,紛紛倒閉呢!」說著說著,她又坐回到沙發上。
兩年前美國華爾街股市大崩盤,連帶著引起全世界的經濟蕭條,上海也受波及,她真怕她爹地的銀行也受到影響。
「這個……」突然間被問及這個問題,郝老爺有些招架不住,只得隨意打發道︰「既然是世界性的經濟大蕭條,爹地的銀行怎麼可能不受影響?多少都有一點差別。」
「真的嗎?」這下不妙了。「爹地的銀行也有受影響?」郝蔓荻憂心忡忡。
「瞧你急的。」郝老爺反過來取笑她。「只是一點點影響,爹地自個兒會應付,你就不必太擔心了。」
郝老爹誤以為郝蔓荻是為了他而憂心,殊不知她真正擔心的是自己,如此一來她就不能再買漂亮衣服,也不能換車子了。
「小姐,您的咖啡。」姆媽煮好了咖啡,放在她面前。
「謝謝你,李媽。」郝蔓荻看都不看下人,隨手端起咖啡。「咖啡的顏色不對,下次煮濃一點。」淡得跟水似的,怎麼會好喝?
「是,小姐,下次我會記得煮濃一點。」姆媽彎了彎腰,退出客廳。
「我說蔓荻,你偶爾也該對下人好一點。」別老是盛氣凌人。
「爹地自己還不是一樣,還說我呢!」郝蔓荻捧起咖啡喝了一口──呿,真是難喝死了。
「算了,我不喝了。」郝蔓荻攢緊秀眉,重重放下咖啡杯,從沙發上站起來。
「坐了好幾個星期的船,我想先回房間休息,明天和女校的同學還有約呢!」到時再好好地喝上幾杯香濃的咖啡,省得被下人煮的中藥水給嗆死。
「你才回國,馬上就跟人有約了?」雖然早知道郝蔓荻生性好玩,但郝老爺仍覺得很不可思議。
「在法國就打電報約好了,有什麼辦法嘛!大家都迫不及待的想見到我,總不能讓大家失望。」她一向就是朋友的中心、是最亮眼的存在,無論男女,都喜歡圍著她打轉,她也很煩呢!
「唉!」對于這個被他寵壞了的女兒,郝老爺只能嘆氣。他們父女,幾乎無法好好坐下來談心。
「我上樓了哦!」郝蔓荻不曉得父親想跟她說些什麼,不過她一點都不關心,只想好好睡上一覺。
「蔓荻、蔓荻!」始作俑者的郝老爺,只能追著女兒的腳步,在樓梯口呼喊女兒的名字,她卻始終不曾回頭。
第二章
撩人的法國香頌在黑人女歌手口中沉澱成最香醇的美酒,飄散在法租界每一家咖啡廳之中。
就和全世界最先進的城市一樣,此時的上海也是籠罩在一片爵士樂之中。留聲機里播放著爵士,飯店舞廳里樂隊現場演奏的也是爵士,到處都可以听得到爵士的曲調。
「這首歌已經過時了,現在巴黎最流行的歌是……」
位于貝當路的某間咖啡店里,有個穿著女敕黃色碎花洋裝,領口系著一條褐色絲巾的絕色佳人,正對著一群圍著她打轉的女孩們,傳遞法國最新流行訊息,听得她們好羨慕。
她們各自都得到一份郝蔓荻從法國帶回來的禮物,那是和她領子上圍著的同款絲巾。在一陣尖叫過後,她們沮喪的發現到,就算是相同的東西,她們穿戴起來的效果硬是比郝蔓荻差一截,不過這不影響她們听她說話的興致就是。
「這麼說來,法國現在還有更新的香頌了。」盡避上海已經盡可能跟上世界的腳步,還是遠遠落在人家後面,這真令人泄氣。
「可不是嗎?」郝蔓荻聳肩,順便調整一下領口上的褐色絲巾。「就算咱們再怎麼努力,還是比不上巴黎,人家到底是時尚之都,落後也是應該的。」
「你這個小布爾喬亞,盡說些泄氣話!」一旁的好友听不下去,笑著數落郝蔓荻。
「本來就是。」她不否認她是個布爾喬亞,就愛享樂、就愛消費,怎樣?「上海再怎麼跟得上時代,也只能在亞洲稱霸,上不了台面。」跟紐約、巴黎完全無法相比。
「噯噯,說到JAZZ,你知道虹口那邊的咖啡店,雇用了不少日本樂手嗎?有些听說還不錯呢,要不要去听听看?」盡避郝蔓荻對上海跟流行的速度嗤之以鼻,但上海畢竟號稱亞洲爵士樂的聖地,全亞洲的樂手,都聚集在此朝聖。
「沒興趣,虹口那一帶的咖啡館,水準都很低,我不想降低我的格調去那種地方。」所以免談。
郝蔓荻想也不想便拒絕朋友的提議,讓說話的人很是尷尬。
「哎呀,我說蔓荻,你也不要這麼快就下決定嘛!潔雯也是好心。」另一個朋友見氣氛不好,趕緊出面打圓場。
「就是嘛!」又有一個朋友出面緩頰。「上海不是黑人,不然就是菲律賓、俄國的樂手,偶爾去听听日本人演奏,也是滿好的主意。」
「就是啊!就是啊!」
大家眾星拱月似地哄著一臉不悅的郝蔓荻,听得她們後座的韋皓天,嘴角忍不住往上揚。
看來她還是一樣的高傲、一樣的狗眼看人低嘛!五年的留學生涯並沒有改變她多少。
不對,她變得更勢利,更難以親近。昔日揚高下巴,穿著白色洋裝的小女孩,蛻變為一個懂得善用流行的時髦女性,卻一樣難對付。
「我倒覺得虹口沒有什麼不好,有它自己的味道。」決心要對付郝蔓荻的韋皓天緩緩地從座位上站起來,站在女孩們的桌邊,訴說自己的想法。
「據我所知,那兒有幾個日本樂手的爵士樂演奏得不錯,水準不會比黑人樂團來得差。」他接著勾起嘴角直視郝蔓荻,大膽露骨的眼神,引起在座所有女孩的側目。
「他、他不就是──」認出他的女孩們,皆倒抽一口氣,雙手緊緊地貼在胸口,瞪大眼楮望著他。
郝蔓荻不知道他是誰,不過大約可以猜出她們為什麼會有這麼夸張的反應,這個男人真的長得很出色。
他的身材很粗獷,這是她對他的第一個印象。
不像時下那些文弱的公子哥兒,他的身材高大挺拔,肌肉虯結,即使和大家一樣穿西裝、打領帶,仍然藏不住那渾身肌肉,他的一舉一動,都像準備撲殺獵物的雄獅,帶給人難以形容的壓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