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手交握在後,踮高腳尖窺探前方的動靜,余貝兒真想請求升旗台上的校長住嘴算了。都什麼年代了,還在講忠孝仁愛信義和平那八字真言,煩不煩啊?他們這些可憐的學生都快中暑了,他卻還講個不停。
「身為學生的你們,有義務扛起支撐國家的重責大任。等你們畢業之後,要在各個行業中有所發揮,做一個有用的人……」
台上的校長,仍用他慷慨激昂的語調陳述他個人的理想,滔滔不絕的程度,教人直想哭。
到底要講到什麼時候?他們好無聊……
強忍住打呵欠的沖動,余貝兒決定化悲憤為力量,用來觀察她最愛的李學長,隔空傳達她無言的思念。
李經綸,連名字都這麼文雅、這麼好听,不愧是全校女生崇拜的偶像。他的家世很好,祖父母都是老一輩的知識份子,在社會中享有很崇高的地位。雙親又是政商界的名人,時常出資捐贈學校的建設,據說圖書館那棟大樓就是他父母捐贈的,但他卻從來不居功。
外表英俊挺拔,為人謙虛有禮。難怪他會成為全校女生的偶像,就連她這個從來不輕易動凡心的鐵娘子,也忍不住心生向往,可見他多有魅力……
余貝兒就這麼盯著幾十公尺前的一個小黑點,沒頭沒腦地幻想起來,一點也沒察覺講台上的主角已換人,這會兒正輪到訓導主任登場,準備奸奸修理某人一頓。
「各位同學,我知道大家在太陽底下站了這麼久,一定想趕快進教室,大家辛苦了。」
嗯嗯,這話講得有理,校長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深明大義……
猛回神一看,余貝兒這才發現,原來校長早已下台回校長室休息,現在升旗台上說話的人是訓導主任,正用和他們一樣慘白的臉色,看著所有同學。
「太陽很大,主任也不想耽誤大家的時間,害大家中暑。」說到這里,他停頓一下,口氣不好不壞的說。「所以,二年三班余貝兒同學,請立刻到台上來。」
訓導主任的話剛落下,全校同學的眼楮就跟著轉過來,搜尋余貝兒的身影。
「我?」她莫名其妙的指著自己。
「對,就是你。」台上的訓導主任眼尖的回道。「快點上來。」
既然都已經被點名,余貝兒只好硬著頭皮上台,靦腆地面對全校師生。
「你知道主任為什麼叫你上台嗎?」手持麥克風的訓導主任,用比平常溫柔一倍的語氣跟她說話。現場立刻吹起一陣寒風,余貝兒直覺大事不妙,待會兒可能會下雨。
「不知道,主任。」余貝兒回答。
「我想也是。」訓導主任稽稍拉高分貝。「全校的同學都知道你的體育很好,代表學校得過好幾次獎,這點值得肯定,要好好表揚一下。」
耶?訓導主任這話說得公道,她的確為學校摘下不少獎牌,其中甚至包括許多全國性的比賽,她都有很杰出的表現,是值得肯定。
「但是我們都不知道,原來你除了跆拳道和柔道打得好以外,牆也爬得不錯,可以一下子就站上別人家的圍牆。」
是啊是啊,她真的很會爬牆呢,再高的牆都難不倒她……
「余貝兒同學,你被記過了,你看看這是什麼?」
一張顯像清晰的照片倏然浮現在她面前,還有,訓導主任不甚友善的眼神。
他手上的照片是……
「你居然穿著制服偷摘人家的芒果,還被人拍了照片和記下學號,寄到學校來。」訓導主任恨恨地將手中的照片公諸於世,讓全校師生爭睹她的英姿。
照片中的她身穿制服,兩手和胸前塞滿了芒果,正站在圍牆頂上四處張望,一副不曉得在找誰的模樣。
眾人笑翻。
他們不知道她在找誰,但她那張驚惶的臉孔很有趣,一點也不像平時的她。
「好好笑哦,你看她的表情……」
「對啊,看起來好笨的樣子……」
「還穿著制服干壞事,丟學校的臉……」
「就是說咩……」
看得到照片的人,逮住機會拚命偷笑;看不見照片的人,也跟著開始批評起余貝兒的行為,讓她好生尷尬。
她毀了,那小表真的把照片寄來,她不要活了……
余貝兒滿臉通紅地注視著全校師生,感覺上快要被大家的笑聲淹沒,更糟的是,她最仰慕的李經綸學長也在笑她,他看見那張照片了。
霎時她覺得天旋地轉,恨不得地上有個洞,把她吞沒。但可惜大地沒有這麼仁慈,反而是訓導主任快把她吞了倒是真的。
「小餅一支。」訓導主任無情地送給她一份大禮。「等一下朝會結束後,到訓導處來把這張照片帶回去。順便教教主任,該怎麼爬上比你的人還高出一倍的圍牆。散會!」
天打雷劈。
人生最悲慘的事,莫過於當小偷被捉到,還被當面公布其英勇事跡。如果再加上一支小餅,那就更完整了,活月兌就是莎士比亞筆下的悲劇,悲慘異常。
帶著萬分沮喪的心情,像只喪家之犬地垂下頭。余貝兒不只要擔心她的操行成績,還得煩惱李學長對她的印象,會不會因為這偶發的事件而改變。
唉,煩惱……
所謂少年十五二十時,她剛好夾在中間,正是情竇初開的年齡,最在意的就是心上人的眼光。
「你們看,是二年三班的余貝兒耶。」
正當她陷入前所未有的愁苦之際,走廊的另一頭遠遠殺出一小撮人馬,朝著她迎面走近。
「你們有沒有看見訓導主任手上那張照片?」
所有人一致點頭。
「笑死人了,都幾歲了還爬牆偷摘芒果,丟學校的臉。」
然後,幾個高俊亮眼的大男生就當著她的面和她擦身而過,余貝兒當場僵在原地。
罷剛走過的那幾個人,是學校最著名的男性集團,女生私底下為他們偷偷取名為「潘安a8ain」。其中最帥、最受女生歡迎的領導人,便是李經綸學長。
笑死人了,都幾歲了還爬牆偷摘芒果,丟學校的臉。
其中一個人的殘酷批評,深深刺痛了余貝兒的心,和李經綸學長打趣的眼神及揚起的嘴角重疊在一起,在她眼前旋轉。
李學長在笑她,他在笑她,在笑她……
霎時她感到天旋地轉,東西南北都分不清楚。
她被心愛的人恥笑,她不要活了,不要活了……
「貝兒,你怎麼一個人站在走廊發呆,上課鐘響了,你還不趕快進教室去?」
突然間,一只冰涼的大手覆住她的額頭,她呆呆地抬頭看,是游子商。
「你是不是發燒了?額頭好燙。」
她搖搖頭,她才沒有發燒呢,而是……
「對了,貝兒。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情,希望你不要生氣。」
游子商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余貝兒的表情依舊呆呆的,像個木頭人一樣。
「我把我們的情人果賣了。」他笑得好開心。「本來我想拿去你的教室給你,但是被中途攔截,我只好以一盒五十塊錢的代價賣給小胖,你知道他最貪吃。」
他說得一副很無奈的樣子,但只有她知道事情不是這麼回事。只要有錢賺,他什麼都可以賣,包括從小和他一起長大的她。
「這生意不錯,貝兒。」
他果然開始打起算盤來。
「以後你就負責摘芒果,我負責加工。我們一盒賣五十塊,十盒就有五百塊,一百盒就有五千塊,哇!比代寫暑假作業還好賺。」
一想到紅通通的鈔票,游子商不由地得意,余貝兒的臉不由地脹紅,快要腦溢血。
他根本是個惡魔。
在他的慫恿下,她不知干過多少蠢事,吃過多少悶虧。如今他都快畢業了,還不饒過她,還在作他的春秋大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