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等,貝兒!」他好不容易才找到這里,絕不能徒勞無功的回去。
「有死傷。」她低聲警告他放手,否則後果自行負責。
「你听我說,我——」他依然扣住她的門板,苦苦哀求。
「游子商,你最好趕快放手。」沈痛的警告換成危險的低狺,霍爾若是還算聰明的話,就不該阻止她關門,偏偏他就是不听警告。
「是伯父伯母請我來帶你回去的!」情急之下,他大吼。「他們都非常關心你的安危,你怎麼忍心再跟他們兩老玩捉迷藏,棄我于不顧」
若說天底下還有什麼能讓余貝兒掛心的,當屬她的父母,也唯有她的爸媽能讓她啞口無言。
她的爸媽擔心她,還請他來找她?
余貝兒當場僵立在門邊,遲遲甩不了門。霍爾見狀格外竊喜,看來勸說有望,他得加把勁才行。
「我也很關心你,貝兒。」他盡可能的誠懇,盡可能的謙卑,反正在她的面前他一向神氣不起來,倒不如身段放軟一點,比較有效果。
余貝兒的眼中立刻閃起不確定的光芒,猶豫該不該放他進去。
他也很關心她……管他去死哩!誰在乎他關不關心她啊,她在意的是她的父母。
「進來吧!」心不甘情不願地拉開門縫,余貝兒總算投降。
霍爾馬上用最快的速度鑽進屋內,一進到她的小天地,立刻又無言,照例又是發呆。
「隨便找張椅子坐。」她懶得招呼他。「若找不到椅子就坐地上,但我先警告你,地上可能有點濕,昨天才下過雨,還沒干。」
她自顧自地說,又自顧自地把自己拋在房間內唯一的木床上,模樣輕松寫意,仿佛她生來就這麼克難。
霍爾再也受不了了,這個地方怎能住人
「你去哪里弄來這間房子?」環視內部,陰暗潮濕,鬼影幢幢。「這種房子我只有在電視劇里面才看過。」沒想到現實中還真的存在。
「哦,你在哪一台看過?」余貝兒好奇地看著他。她還以為他只會泡PUB,沒想到還有一點文化。
「公視。」他出人意表的說。「他們去年有播放一出叫『寒夜』的連續劇,戲里面的主角都住在這樣的房子里。」全由竹子搭成,又透光又透風,下雨的時候還得想辦法躲雨,躲不過就找東西遮,難怪門口吊了一件簑衣,有備無患嘛!
「我不知道你還會看公視,真令我驚訝。」她開始對他刮目相看,那是懂得欣賞的人才會喜歡的電視台,沒想到他的文化素養這麼高,她看錯他了。
「那當然。」他點頭。「我總要研究一下,公視為何沒有廣告還能生存的原因。」才符合敬業精神。
余貝兒氣炸,枉費她對他另眼相看,結果他還是一樣勢利。
「可以給我一杯咖啡嗎?我的口好渴。」霍爾不知房子的主人正在氣頭上,還不知死活的開口要咖啡。
「抱歉,我這兒沒有你要的咖啡,你不高興的話可以馬上滾蛋,我樂得輕松。」當她這里是溫泉旅館啊!這里是深山,謝絕一切文明干擾。
「好吧,我自己解決。」山不轉路轉,霍爾倏地從背包中取出即溶咖啡。
「有沒有杯子?」
一個造型獨特的陶杯丟在他的面前。
「有沒有開水?」
一個凹凹的東西騰空飛過,落入他的手里。
「瓢子?」看著手上的物體,他木然地看著余貝兒,她理所當然的點頭。
「要水自己去後頭找,後面的水缸里應該還有水……嗯,也有可能沒有,我昨天忘記去挑水回來倒,搞不好沒剩幾滴。」自個兒看著辦。
她說得輕松,他卻听得滿頭大汗。
連喝個水都要自己挑,她這是過著什麼樣的生活?
「這里沒有安裝自來水?」他不信邪,做最後確認。
「沒有。」
「也沒有瓦斯?」
「要找木柴燒。」
「不用說,連電都沒有?」
「點蠟燭就可以啦!」
「老天!」他尖叫。「這種生活你怎麼過得下去,快點跟我回家!」
得知她沒水沒電還兼沒瓦斯,霍爾比她還歇斯底里,當場就要拖走她。
「我不要回去。」她甩開他的手,堅定拒絕。「這原本就是我想要的生活,我要留在這里。」
余貝兒表明她的立場,霍爾依然楞在原地,不敢相信她的說詞。
「你喜歡這種生活?」他怎麼從來都沒听說。
「對。」她點頭。「這兒的生活很原始,可以激發創作。」
般了半天,她不是真正喜歡這里,只是因為這里可以啟發她的靈感。
「你不覺得我們身處的世界太混濁、太市儈,完全沒有呼吸空間,真的需要好好放松一下?」
他是曾經想過這個問題啦!但他以為這個時候,就應該到夏威夷的海灘放松自己,或到地中海跟那些白種漂亮美眉眉來眼去,不應該搬到這罕無人煙的地方自我放逐。
「你覺得呢?」
他覺得……她的頭殼壞掉了,但他沒膽說,只好先扯點別的。
「你是怎麼找到這間房子的,經由房屋中介?」這個話題好,這個話題妙……不過由她的眼神看來,這個話題好象不安全……
「你說呢?」她瞪他。
呃,也、也對啦!無論是永慶房屋或信義房屋,好象都沒有中介這種竹屋哦。
「那你是怎麼……」趕緊陪笑,免得被轟出去。
「是由一位原住民朋友讓給我的。」她還是瞪他。「包括土地和房子,花盡我全部積蓄。」
「原來如此。」他終于懂了。「這些東西總共花了你多少錢?」
「二十萬。」
二十萬!都可以拿來付一輛車子的頭期款了,她居然花了這麼一大筆錢買這鳥不生蛋的地方?
「也就是說,你身上一毛錢都沒有,只剩這間屋子。」他不可思議地環看屋內簡陋的結構,開始計算起牆面的竹片來。
「所以我才要自己養雞、自己種菜、自己挑水……」察覺到他怪異的動作,她皺眉。「喂,有死傷,你在搞什麼飛機?」眼珠子轉個不停。
「有死傷」是她御賜給他的外號,根據他的中文名字——游子商而來。
游子商,即霍爾;收回專注的眼光,改為計算另一面牆。
「我在計算這間屋子總共用了多少竹片,要花掉你二十萬。」簡直是天價。
「游子商!」她不容許有人侮辱她的朋友,拿起獵刀就要砍他。
「對不起、對不起,小的錯了,請原諒我的無知。」顯然她那位朋友留給她的東西不少,吹箭以外還有獵刀。哇,可怕,想到就發抖。
「算你還懂得看臉色,不跟你計較。」余貝兒冷哼,饒他一命。
霍爾微笑。成長過程中,他們不知道像這樣斗過多少回嘴,每一次都是他道歉了事。
「說真的,貝兒,你真的不跟我回去嗎?」霍爾沒忘記他此行的目的——帶她重返文明世界。
「不回去。」她倔強的搖頭,打定主意賴在這兒。
「為什麼?」他不懂她干嘛這麼堅持。
「我之前不是已經跟你說過,我要留在這里激發創作靈感。」
激發靈感,對哦,他差點忘了。
「可是你爸媽很擔心你,你這麼不吭一聲丟下他們兩老就跑,你不會覺得太殘忍了些?」到底從小就是鄰居,兩家的交情匪淺,對于彼此的家長,也非常清楚。
「我沒有不吭一聲,我有跟他們溝通。」
「對,用吼的。」他冷靜地反駁。「我媽說那天你和你爸媽吵得很凶,屋頂都快掀起來,有沒有這回事?」
「我……我……」冷不防被捉住小辮子,余貝兒困窘地羞紅臉,不知拿什麼話堵他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