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然很歡迎你回國。」他尷尬的扒扒頭發。「也很抱歉破壞了你的時裝發表會。」她當時的表情讓他當場體會到自己是混帳,只好先行離去。
她搖搖頭,不知該說些什麼。
「你的行李都收到了,放在你原來的房間,要不要去檢查一下,看有沒有遺漏掉什麼?」
她還是搖頭,明白他是在制造話題,沖動之余喊出——
「我和亞蘭只是朋友!」
一室沉靜。
華逸杰握著酒杯的手僵持在空中,過了幾秒鐘,才被拿下一飲而盡。
「什麼樣的朋友?」他兩手把玩著空酒杯,臉色相當陰郁。
「什麼?」她听不懂。
「我在問你,你跟你那位法國朋友,交往到什麼程度。」他幾乎咬斷牙根。
「我都說了,是朋友。」他怎麼這麼固執。
「朋友也有分很多種,他是哪一種朋友?」他是固執,但這對他很重要。
「工作上的朋友,生活上的朋友,任何你想得到的朋友,他都是。」她懊惱的回嘴。「亞蘭是我到法國後的第一個朋友,他幫忙我很多事,包括——」
「包括跟你上床嗎?」他捏碎酒杯,當場血流如注。
杜于優傻眼,他在胡說些什麼?
「回答我!」他氣得沒有空理傷口,只想知道真相。
「包括打版!」回神後,她吼回去。「剛到巴黎的時候,我不會打版,是亞蘭教我怎麼打版。我還拜托他幫我打你那件衣服的版子,因為打版不是我的專長,所以我只好——」
「等等。」
她話講到一半就被打斷。只見華逸杰沖進臥室,一會兒又出現在客廳,手里多了一件外套。
「你說的‘那件衣服’就是指這一件?」她在一年多以前送他的聖誕禮物。
「是啊!」有什麼不對嗎?「那時候我的打版功夫還太差,只能找他幫忙。」亞蘭堪稱十項全能,什麼都很厲害。
「你把要送我的衣服,交給他打版?」從牙縫里擠出這句話,華逸杰不敢相信她真的這麼做。
「當然了。」他的臉色真難看。「亞蘭是一個優秀的打版師,沒有理由不找他……」
「好你個優秀的打版師,你居然找別的男人幫我做衣服!」害他那個晚上像嗑了一頓海洛因似的興奮一整夜,逢人就炫耀個不停,想來真是可笑。
「逸杰……」
「我要毀了這件衣服!」
他接著吼,而且真的這麼做。像是要宣泄他禁閉了三年的感情似地揮刀割掉那件衣服。
瘋狂的表情掛在他臉上,一旁的杜于優早已嚇傻,但他不在乎,什麼都不在乎。
他巴望了三年,等候了三年,以為經過這三年的溝通,彼此已有足夠的默契。可是她卻連一句承諾都沒有,一句都……
「你甚至不敢承認我是你的前夫,你究竟在怕什麼?」把衣服整件剁碎,他的疑問滿是痛苦。
「我沒有怕任何事——」
「在你心中,我究竟是你的誰?」他疲倦的自嘲。「是一個不斷寄明信片給你的傻瓜?或只是出錢讓你完成夢想的凱子?告訴我呀!」
如果說三年前他不懂得愛,三年後他比誰都了解這個字眼。在這漫長的三年里,他學到了愛情不是囫圇吞棗,也很喜歡他們用筆互相溝通的方式。但那不代表他就禁得起再一次拒絕,或是退居幕後成為永遠的「朋友」,那不是他想要的關系。
他看著她,用眼神清楚描繪他們的未來。她回應他的凝視,不曉得自己能否承受他強塞給她的遠景。
對她而言,人生才剛開始,尤其在她好不容易才自時裝界冒出頭之際,她沒有把握自己能從此盲目跟隨他的腳步而不後悔。
因此,她只得選擇另一個比較安全的關系;他們習慣的相處模式。
「你很清楚你是我的誰,你是我最好的朋友。」這是她的選擇,卻惹怒了華逸杰。
「不,我不是你的朋友,是你的老公。」他恨透了好友這兩個字,那是他用來界定他和其他人的關系,不是和她。
「我們已經離婚,而且從來不是真正的夫妻。」對于華逸杰不動如山的偏執,杜于優除了難以理解之外,也越來越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
「我們可以成為真正的夫妻!」說到這個,他就有氣。「當初要不是你執意要離婚,結局就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看著她和別的男人有說有笑。
「你簡直……簡直不可理喻!」杜于優氣到說不出話。「看情形我們是無法再繼續討論下去了,等你心情好一點,我們再來討論。」
「等一等!」他叫住她。「你要去哪里?」
「去冷靜一下。」被他這麼一搞,她也快發瘋了。
「冷靜?」他冷笑。「去哪里冷靜?那個法國男人的懷抱?」
她受夠了!為何他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污蔑她和亞蘭的友誼?
「他的名字叫亞蘭,請你不要老是用‘那個法國男人’來稱呼他。」就算不看在她的面子,也該懂得禮貌。
「是啊!亞蘭。我都忘了他有個響叮當的大名——亞蘭德倫,惡心!」建議他去改個名字算了,免得鬧笑話。
「你說話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刻薄?我記得你以前不會這麼缺德。」頂多開開玩笑,無傷大雅。
「那是因為我的老婆快要被搶了,沒心情保持風度。」只想捍衛國土。
「我不是你老婆。」她沒好氣的反駁。
「你是。」他亦相當堅持。
「你要我說幾次你才會懂,我不是你老婆,我們已經離婚了!」听不懂中文嗎?
「我們雖然已經離婚,但在我心中你仍然是華太太,這點依然沒變。」他的中文好得很,只是解釋的方向不同。
簡直莫名其妙!
「不跟你說了。」她放棄談話。「幸好我們不是真正的夫妻,不然光講話就會累死。」還是早走為妙。
「你相不相信要成為真正的夫妻其實很簡單?」
他在她經過他身邊的時候,倏然拉住她。
「三年前我就該這麼做,而不是該死的等到現在!」
沒有預警,未曾預告。華逸杰的唇就這麼落下來,攻陷她驚愕的柔軟,連同他有力的箝制,將她囚禁于雙臂與身體之間。
不期然遭受突擊,杜于優第一個反應是咬爛他的嘴唇,卻在無形的思念間丟棄了第一時間的想法,輾轉陷入他下一波攻勢。
也許,她也在等待,等待這時時刻刻困惑她的吻。她永遠也忘不了,三年前那個炎熱的下午,仲夏的氣息吹在她身上,猶如一直飄浮在嘴唇上的熱氣,灌醉她,迷惑她,讓她差點無法自拔。
當時她就和現在一樣,在錯愕中受他的味道指引,在他每一次的索吻之中,笨拙的回應。
那個時候,她拒絕了,但現在呢?
在經過三年的思念以後,她是否還有勇氣再來一次,把她從少女時代起即渴望的胸膛推開,告訴他︰他們不適合?還是脆弱的靠在他的懷里,說她好想念他,要他就這麼緊緊擁住她,永遠不放開她?
她,迷惘了。無法決定是該擁住他,還是將他拒于心門之外。他的感情來得太猛也太快,遠遠超過她目前所能負荷。
「你永遠無法知道,我有多想念你。」停止親吻,他捧起她的臉忽地說。「有時候半夜醒來,看見有影子在動,我會以為那是你起來喝水,或是泡牛女乃,感覺好真實。」
她知道,因為她也有同樣的錯覺。尤其是在寒冷的夜晚,她總以為他會突然探頭問她有沒有蓋被子,會不會冷,需不需要他陪。
「每當那個時候,我就會睡不著,干脆起來看電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