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是,自願赴死的人有一大堆。
她才一放出消息,她的電話線就沒斷過。熱絡的情形,比起國父當年招收革命青年起義有過之而無不及。害她接電話接到手酸,講話講到喉嚨沙啞,每通電話都是在問華逸杰,還有領號碼牌,搞得她差點以為自己是媽媽桑,正幫旗下的小姐安排工作。
「一個一個慢慢來,報名的人實在太多了,請排隊……」
每當有人打電話催她,她就必須拿出行事歷,一個一個做記號。看哪一個才剛見面就被封殺,哪一個還有機會進到下一輪決選,如此一個月下來,她不但累得人仰馬翻,生活作息更是大亂,險些被上司開除。
終于,她再也受不了了。在點完「群芳譜」最後一名姑娘後,她毅然決然地沖進華逸杰的辦公室,找她的「哥兒們」算帳。
「華逸杰,你給我把話說清楚,你對我那些朋友,到底有什麼地方不滿?」喘吁吁踹開華逸杰辦公室的門,杜于優開口就是抗議。
「是你啊,于優。」華逸杰倒是輕松得很。「吃飯了沒有?要不要一起去吃中飯……」
「吃你個大頭鬼!」她還在喘。「我都快被我那些朋友逼瘋了,你還在給我打哈哈!」
只能說,她錯了。她不該一時心軟,栽在自己無謂的羞愧感之中。早知道他們父子都是吸血鬼,她還答應幫忙,結果引來更大一群吸血鬼——她的朋友。
「我沒有打哈哈。」華逸杰皺眉。「我是真的很有誠意想請你吃午飯……」
「你有誠意請我吃飯,不如有意告訴我答案我還高興些。」她才不吃他那一套。「你曉得我那些朋友,幾乎是二十四小時連環CALL問我你為什麼不喜歡她們,你總得給我幾個原因,讓我去回復她們,要不然我怎麼跟她們解釋?」
如果他能看中她們其中一個,那還好。偏偏他一個都看不上,害她成天追著問,有的甚至問到要翻臉,讓她大嘆媒婆難為。
「是不是我那些朋友有什麼地方表現不好,讓你覺得為難?」杜于優進一步猜測雙方會面的情形,因為她只管安排,不介入交往。所以對于會面當天的實際狀況無法得知,只能用推敲的。
杜于優問得很認真,倔強的表情擺明了今天要是听不到答案,絕不善罷干休。華逸杰坐在皮沙發椅上嘆氣,擺在桌上的五根手指頭輪流敲擊桌面,沉默了老半天才靠在椅背上,無奈的開口。
「她們的表現都很好,只是每當我和她們做進一步交往時,就會不由自主的拿她們和你比較。」
華逸杰出人意表的說詞,不只讓空氣一下子變得沉重,也讓杜于優的表情瞬間凝結。
「跟、跟我比較?」她的表情呆得不能再呆。「你干嘛拿她們跟我比,她們的條件比我好多了,每一個都長得比我漂亮。」
由于她這個哥兒們的條件實在太好了,所以她那些妄想飛上枝頭當鳳凰的朋友,在自動報名前免不了會事先衡量一下自己夠不夠格,才敢來跟她要號碼牌,可不是隨便排隊。
「我說的不是長相問題,而且你對自己也太沒信心了。」華逸杰揚起嘴角看他的好友。她雖不是什麼超級大美女,長相卻是十分清秀,只是懶得妝扮,看起來永遠都像個沒畢業的小女生,並非生得不漂亮。
「我對自己的信心指數不勞你操心。」她反駁。「但我想你最好解釋清楚,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什麼意思’?」他故意逗她。
「華逸杰!」她連名帶姓的警告他,她快失去耐心。
「好、好,不要生氣,我這就解釋了。」他嘆氣。「我說的比較,不是外表上的此較,而是內在。」
「內在?」她更糊涂了。「我那些朋友的內在都很好啊!學歷高不說,修養也不錯,談吐也……」
「和那些都沒有關系,是相處的感覺。」他打斷她的舉例。
「感覺?」他越說她越茫然。
「對,感覺。」他點頭。「舉個例來說,當我和其中某一位小姐說話時,我會下意識的回想起我們對話的情形。當我們談論到某一個話題時,我會不自覺的猜想,若是我們兩個一起討論,情況一定比現在更有趣。于是,整個晚上就這麼泡湯了,我也無能為力。」
原來如此,難怪每次介紹女朋友給他都沒下文,經常一個晚上就陣亡,她還以為他有什麼毛病。
「你不能要求她們和你一見面就能產生熟悉的感覺,你要曉得我們可是相處了十幾年,才有這樣的功力。」不必說完整句話就能了解彼此的意思,隨便一個眼神就能判定對方今天過得快不快樂,這需要時間的累積。
「我知道。」華逸杰不否認。「但我總是想,如果對方要和我相處一輩子,這點感覺一定要有,否則就太痛苦了。」
「我了解你的想法,但能夠一見面就產生這種感覺的機會太渺茫了,你要學會適應。」她不是不懂他的心思,但還是勸他要向現實看齊。
「所以我有一個建議。」他比她早一步想到現實問題。
「耶?」她沒听清楚……
「不如我們兩個人結婚。」
第二章
許久以前,她心中曾存在著一個夢想,幻想著她畫簿中的男孩會回過頭來看她。
她的畫簿中,經常只有他一人。
在球場上奔跑的他,偷偷翻越學校圍牆的他,倚著窗沿凝視窗外風景的他,她的畫背景永遠空白,永遠只被他的身影填滿。
畫中的男孩,其實一直都是看著她的。只不過他把她當做哥兒們,一個可以打鬧、傾訴的對象。而她也很盡責的扮演好這個角色,拼命告訴自己︰這已經很好了,你不能要求太多。
她的畫簿中,還是只有他一個人。
直到高中時期的某一天放學,她帶著畫簿沖進教室中,撞見一對擁吻的男女,從此她的畫簿中不再有他,轉而冰封在心底的角落。
表面上,她裝做若無其事,像往常一樣和他打鬧,而且越鬧越凶。久而久之,她逐漸說服自己,他們只適合當哥兒們,只有當朋友的緣分。而且人是一種很奇怪的動物,當你每天這麼催眠自己,你就真的會這麼相信,漸漸會忘記,當初為什麼喜歡他。
時間一久,感覺變淡。
她甚至開始嘲笑自己過去的想法,無聊的和他約定,要當一對超越性別的朋友,然後對方听了也很感動,因為敢說這種大話的人越來越少,少到幾乎可名列稀有動物。
他們都樂意、且自豪的自願當這類稀有動物。然而就在她已經習慣這樣的相處模式時,他卻又突然提出這樣的建議,勾起她許久之前的夢想。
他居然建議他們兩個人結婚,他是認真的嗎?
「你……是開玩笑的吧!」過了好長一段時間,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一定是日子過得太無聊,才找我尋開心的,對不對?」打死她都無法相信他是說真的,對方卻搖搖頭。
「再認真不過。」華逸杰說。「今天是期限的最後一天,你覺得我會拿這種事開玩笑嗎?」
是不會,這不像他的個性。
「但是、但是……」她已經驚訝到不會說話。
「于優,不必那麼緊張,你先听我把話說完。」見她差點被這個建議噎死,他先扶她到沙發上坐下,進一步解釋。
「我們的婚姻可以不必是真的,只做表面。」
華逸杰這句話,像是炸彈一樣把她從雲端又炸回到地面上,卻也炸回她的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