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他手上這只蟋蟀是打從江南來的,是不是?」冬舞忽地將炮火轉往店家的方向。
「沒……沒錯。」突然被質問,店家險些亂了陣腳。」「我這寶貝確是江南來的珍品。」
「是嗎?」冬舞眯眼看溫玉手上殘破的碎片,須臾便瞧出端倪。
「當然是,小的怎麼敢騙您。」店家硬著頭皮答話,總覺得她的眼神好可怕。
「鬼話連篇!」他是應該怕,因為她就要拆穿他的謊言。「你日口聲聲說這只蟋蟀是江南來的珍品,可我剛進門時,明明听見你大聲喊︰‘我後花園里的蟋蟀!’關于這點,你要怎麼解釋?」一般人可能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可她偏偏就是耳尖,什麼動靜都給她听到,並牢記在心底。
「嗯……這是……」糟糕,居然給她听見。「啊,對了、對了!小的說的是另一只蟋蟀,不是溫公子手上那一只。」店家料不到冬舞會來這麼一招,所幸他亦不是省油的燈,腦筋轉得飛快。
「哦,原來你家後花園有這麼多蟋蟀。這麼說,是我誤會你了,真是對不住。」店家狡猾,冬舞可也不好惹。談笑之間便點明了他供貨的來源有問題,過去他所賣出的那些所謂來自全國各地的珍品,可能全是假貨。
霎時,四周圍觀的人潮議論紛紛。他們都是這家斗蛩館的老客人了,或多或少都跟店家買過蟋蟀拿過貨。如今這位長相靈秀的姑娘一來便點出大伙兒長久以來的疑問,這事若當真,那他們不就虧大了。
客人們越想越覺得冬舞的話不無道理,議論聲自然也越大,急壞了店家。
慘了,長久以來的謊言就要被揭穿了,他得想個辦法解圍才行。
店家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細長的眼兒轉了老半天,勉強想出一個解決的辦法。
好吧!就賭她不懂得蟋蟀的種類。反正溫玉手中那只蟋蟀也沒留下多少殘骸,就跟她硬拗到底了。
「姑娘,你這麼信口雌黃,暗示我假借江南珍品之名詐財,這可是會吃上官司的哦。」店家決定先以官府恐嚇冬舞,看她怎麼接招。
「店家,您言重了吧!我不過是說您家後花園一定有很多蟋蟀,何時談到詐騙的事?」冬舞甜甜地笑,漂亮的回給店家一拳,回得他牙癢癢的。
「是、是,是小人多心了,小的向您說聲抱歉。」眼見第一著棋失敗,店家也只能訕笑。「不過,姑娘,既然您一直強調溫公子手上的這只蟋蟀並非江南的珍品……敢問姑娘,您可懂得其中的差別?」不待冬舞回應他的道歉,店家立即拋出第二顆棋子,看她怎麼下。
店家的棋盤排得很猛,可惜冬舞早有對策。
狡猾的家伙,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開溜,看他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冬舞在心里暗笑,表面上卻裝出一副無辜的樣子,朗聲道︰「我當然知道怎麼區別。」她笑得有如春風。
「你知道?」店家的臉色極端錯愕。
「當然。」欠人修理的奸商。「所謂的差別其實很簡單,就是顏色、大小和紋路。由于北方地處荒漠,所以甚少有蟋蟀出沒,即使有也是體形龐大、腳細長,可沒什麼力氣,無法拿來做爭斗之用。
反觀江南的蟋蟀,就有很大不同了。因為江南的氣候潮濕,適合生長草叢,所以培育出的蟋蟀體型小、腳粗短,可卻十分有力。再者,北方產的蟋蟀顏色較淺,雜有褐色的花紋。南方出產的蟋蟀顏色濃黑,有些還會吟唱。」
說到這兒,冬舞頓了頓,順勢拿走溫玉手上的蟋蟀碎片,高高舉起向大伙展示。
「各位瞧,這是店家所說的江南珍品。」她將蟋蟀淡褐色的翅膀張開。「如果這真的是打從江南來的蟋蟀,那它的翅膀就該是黑褐色,不是淡褐色。」說著、說著,她將翅膀交給最近的一位圍觀群眾,那個人再傳下去。如此一個傳一個,引起更大的爭議。
「所以小女子判定,這蟋蟀該是打從大漠來,只是不曉得為什麼會流浪到店家的後花園,莫名其妙地成了掌下亡魂。」
說到最後,冬舞臉上故意流露出哀傷的神色,為這只迷路的蟋蟀大哥哀悼。整個會館的人見狀也同感哀淒,完全忘了沒有買賣,就沒有殺害這道理。
于是乎,里里外外的人同仇敵汽,目標全指向惡意詐財的店家,急得他連聲大吼。
「一派胡言、簡直一派胡言!」給她這麼一鬧,他的生意還要不要做?「各位千萬別听她的鬼話,她一個小女子,哪懂得什麼蟋蟀?完全都是胡扯罷了……」
「听店家這麼說,小女子我好傷心哦!」只有他會鬼叫呀,她比他更懂得運用哀兵政策。「我這知識也是看書來的,也不曉得對不對……這樣吧!不如您把書拿出來讓大伙兒瞧瞧,就知道我是不是胡扯了。」
語畢,但見冬舞二話不說就往廳堂上的書櫃沖去,嚇壞了店家。
「不必看了,姑娘,犯不著這麼麻煩。」店家連忙拉住冬舞,就怕她真的翻出書,讓他當眾出丑。
「不麻煩,店家,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冬舞甜美地一笑,硬是不肯罷手。
「不必了,姑娘,真的不必了。」店家連忙又將冬舞離去的身體攔下。「您這樣,小的很為難……」他認輸,算他倒霉,踫上一個行家。
「哦,這麼說,您不再追究蟋蟀的事,也不再硬要我們賠嘍?」冬舞笑著眨眼。
活該,誰教他看不起女人。不是她自夸,她字雖寫得丑,但念書方面可是一把罩,記憶力又超好,她對蟋蟀種類的認識,就是這麼看來、記來的。
「不追究、不追究。」踫上這麼厲害的人,誰敢追究。「小的就算有天大的膽,也不敢再提一個賠字了……」
店家認命的搔搔耳朵,眾人則是笑成一團,齊聲打趣道。
「溫公子這回可有福氣了,娶了這麼一位精打細算的姑娘!」
「如此一來,溫老爺在天之靈也可以放心,畢竟他是整個京城敬重的大善人。他的兒子娶了房好媳婦,咱們也替他高興。」
「溫玉小老弟從此以後可得好好對待人家,不能再像以前一樣任性。」
「這麼說來,店家將失去一個好顧客,善哉、善哉!」
眾人你一句、我一句,當著兩個男女主角的面討論起來。只見男的呆著一張臉,傻傻地笑;女的青了嬌顏,腦子糊成一片。
姓溫……他爹又是個大善人……那他會不會就是——糟了!
冬舞飛快地把藏在腰帶里的婚狀取出,一邊祈求上天千萬別是她想的那樣,一邊用力地打開有她爹爹親手簽字的細絹白紙,等她看完了信中的內容,瞬間覺得天地顛倒,世界再次淪為黑白。
在她的觀念里,做善事就等于敗家,這兩件事沒什麼不同。
「姑娘,你怎麼了?臉色白得跟這紙一樣。」眾人見她打開婚狀後,一動也不動,紛紛圍過來表示關心。
「我……」她呆看著眾人關心的臉,眼淚忍不住撲籟籟地掉下來。
她嫁了一個敗家子,她真的嫁給了一個敗家子!
「姑……姑娘!」敢情她是太感動了,忍不住熱淚盈眶。
唉,果真是一個有情有意的好媳婦,溫老爺沒有挑錯人。
眾人感動不已,冬舞卻突然放聲大哭。
「哇——」完了,她完了!
死夏染、臭夏染,都怪她那張烏鴉嘴,說什麼她會嫁給一個敗家子。現在可好,詛咒成真,她的下半輩子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