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納不敢。
至少當他手握住劍,看著蓓媚兒絕美的容顏時,無法說服自己是個贏家。他愛她如此深,而她呢?在她的內心世界里,是否還有比權勢更重要的東西?
「該死的你!」恨恨地丟下手中的劍,柏納的語氣中浮是掩不住的挫敗。
「為何要這樣對我,為什麼……」他低下頭狂吻她,將她的氣息保留在內心最深的角落,因為給她這最後一吻,他將要離開。
這是他愛她的方式,也是他們今生的宿命。
蓓媚兒摟住他的頸子回吻他,以為一切都將雨過天青的時候,他卻推開她翻身下床。
「我走了,你好好保重。」將她的容顏細細描繪下來之後,他離開蓓媚兒的嘴唇,也離開她的生命。
「你要離開賽維柯堡?」蓓媚兒不敢置信地自床上爬起跟上他的腳步,抓著他的手臂問。
他輕輕地推開她,告訴她。「這里本來就不是我的家。」
而後,他丟下一個遺憾的笑容,眼看著就要離開。
他要走了,他就要離開了。
蓓媚兒無法相信,也不願相信。她跨步向前,想阻止他離去,然而突來的一陣昏眩,卻拖住她的腳步。
「柏納——」
「砰」一聲!
再也沒辦法抓住他的領子威脅他不準走,再也沒有機會跳上他的背,纏著他偷偷帶她溜出去玩,蓓媚兒就這麼硬生生地倒下。
「蓓媚兒!」
柏納焦急的低吼,是她倒下前最後的記憶。她居然用這種方式留住他,很妙吧?
×××死亡的陰影,籠罩於賽維柯堡的上空。
靜靜看著床上沉睡的容顏,柏納沒辦法贊同蓓媚兒的看法,事實上,他覺得糟透了。
她感染了瘟疫,一種人人都怕的傳染病,難怪他能輕易打敗她,患上這種病的人,根本連站都站不住,她居然還能握得住劍,也算是奇跡。
「柏納……」
即使蓓媚兒再怎麼堅強,仍逃不過高熱的襲擊。
「我好冷……好冷……」
睡夢中的她伸出雙手,試圖捉住遠去的背影。她不知道她的身體是怎麼回事,但她不要他走,不要他離開她的身邊。
「我在這里,不要怕。」柏納捉住她無力的小手蹙眉。發燒、失億只是開端,接下來她還會嘔吐、月復瀉、情緒失控,運氣再背一點,還會渾身長滿膿病發狂而死。
這就是瘟疫之所以被稱為「上帝的詛咒」的原因,一旦染上這種病的人,大多逃不過死神的召喚。最可怕的是它還會擴散傳染,因此若是有人不幸染上這種病,大多會被隔離,讓生病的人自生自滅。這樣的做法听起來相當殘忍,卻是沒有辦法的事,畢竟誰都不想成為下一個染病的人,誰也不想死。
但是他不會讓她就這樣死去,她會成為唯一的例外,柏納發誓。感謝修道院那段經歷,他學會了怎麼照顧染上瘟疫的人,因為感染瘟疫的人大多會被送到修道院,所以他比誰都更會照顧瘟疫患者,也比誰都了解瘟疫的可怕。
為什麼我們必須如此傷害彼此,這才是一個笑話。
柏納想起兩天前互相對峙時蓓媚兒所說的話,瞬間覺得命運真是開了他們倆一個很大的玩笑。
他們不該相遇的,柏納苦笑,他們甚至不該直視彼此的眼楮。
她的眼楮太美、太璀璨,像最亮麗稀有的綠寶石,緊緊扣住他的靈魂。相對地,他的眼楮太平靜、太無辜,所以挑起了她心底最深的劣根性,試圖攪亂他的生活。
她是成功了,柏納苦澀地想。她比誰都了解自己的魅力,也擅於運用自身的資產,把她看上的獵物耍得團團轉。
可笑的是,即使他知道她是個可惡的人,仍無法停止愛她,甚至在得知她是害死他全家的凶手,都無法下手殺她。
他是個可悲的人,柏納遮住眼楮搖頭。
現在,這個可悲的人不但不乘機奪取她的性命,反而設法救她,他的絕望與愚昧,恐怕連上帝都要遮住眼,看不下去了吧!
「告訴我,為什麼你是這樣的一個人?」緊緊握住蓓媚兒的手,柏納的心中有太多的疑問。
「指引我,怎麼做才能改變你?該如何愛你,才能讓你了解,這世上不僅僅是權力爭斗,還有更深刻的感情?」
柏納不明白,上帝為什麼會創造出蓓媚兒來。她認為他活得不夠辛苦嗎?她認為一個修士就不可能動心嗎?
在他塵封了自己的心多年後,上帝送了個考驗來。而他,輸了,敗得徹底,他甚至無法漠視她的痛苦。
他苦笑,而上天彷佛要加深這個玩笑似的,讓蓓媚兒開始不斷地滾動身體並囈語。柏納見狀馬上知道痛苦的戰斗即將開始,連忙呼喚僕人端來熱水並且準備一大堆草藥,全神貫注地和可怕的瘟疫奮戰。
由於每個人都怕被感染瘟疫,因此除了送飯以外,幾乎沒有人敢接近蓓媚兒的房間。柏納也不忍責備僕人膽小,過去修道院就有不少因照顧病人而受到感染的例子,他自己也很危險。
日子就在蓓媚兒反覆發燒、嘔吐、月復瀉中又過了一個星期,等她醒來,已經是染病兩個星期後的事。
這天,她自黑暗中蘇醒,一張開眼便看見柏納一臉關心地守在她的面前。
「你沒走。」她伸出手,撫模他疲倦的臉。
「發生了什麼事?」蓓媚兒看看周遭,費力地說出她的疑問。
「你染上瘟疫,不過別擔心,最壞的時刻已經過去,你沒事了。」他握緊她的手,安慰蓓媚兒。
「睡吧,多休息才能盡快復原。」他說。
柏納平靜的眼神、溫柔的語氣,像是最美妙的催眠曲加深了她的睡意。
她無力地點了點頭,抓緊他的手沉沉睡去。
三天後,她終於恢復了些許力氣,已能下床。
柏納在一旁看著她不需要他人扶持,即能照料自己,決定該是他再度離開的時候。
他起身跟蓓媚兒說再見,平靜的口吻,有如一個陌生人。
蓓媚兒難以置信地望著他,他說要離開她,怎麼會?
「留下來,留在我身邊。」生平第一次,她像個無依的孤女般乞求。
「不要走,我需要你。」蓓媚兒的口氣十分誠懇,眼中的傲氣全失。
然而柏納卻只能看著她,平靜地說︰「你不需要任何人,蓓媚兒,你只需要自己。」沒有人像她一樣堅強。「我相信沒有我你一樣能過得很好,這是你的天賦。」
她不像一般人需要依靠,她要的只是權謀、是勢力,而這兩樣都不是他有能力給的。
「我沒有什麼該死的天賦,我和一般女人沒有什麼不同!」听見他莫名其妙的解釋,蓓媚兒狂吼。她已經厭倦每個人都把她當成打不倒的神話看待,她也是人。
「我知道你恨我,恨我用計殺害你全家。」她無奈地哭泣。「但是你就不能原諒我犯過的錯,原諒我當時的年少輕狂,給我們彼此一個機會創造未來嗎?」
她恨她無力挽回事實,恨自己為什麼急於討好父親,想出這個惡毒的方法邀功。然而,她最恨的是,為什麼她會有知覺!餅去她從不覺得抱歉,但是自從她遇見柏納,一切都改變了。她開始懂得擔心害怕,開始在夜半驚醒,悼念她曾傷害過的亡靈,而他居然不給她一點機會,說走就走。
「留下來,柏納,讓我們重新開始。」她不要就此分離。「我們可以一起共同統治這片土地,我們甚至可以聯手推翻國王,只要你願意留下來,這些都不是夢,我們真的可以做到。」
蓓媚兒急切地說出這一席話,她是真心認為他們可以一起統治巴斯康辛王國,可惜柏納只是看著她,許久之後才搖頭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