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吧!」春織不以為意地說。「我只是希望大夥兒別吵架,坐下來好好談。」
他也希望大夥兒坐下來好好談,但可從來沒想到用比賽織布這一招。
「我還以為你是為了想留在這里才這麼做。」畢竟靖家堡怎麼說都是武林大家,況且他又身為堡主,不攀他攀誰?
「這……恐怕你誤會了,我沒打算留在這里。」事實上她挺想家的。
「你的意思是……你打算退婚?」靖軒咬牙切齒地吐出這一句,男性自尊深受打擊。
退婚?她能算過門嗎?他們根本連天地都還沒拜過,哪能算夫妻。
「呃……這我還沒想過。」她只是覺得回家的感覺很好。
「不用想了。」靖軒氣極。「就決定退婚好了,反正你也不想留在這邊。」
反了,一切都反了!原本該是他大聲吼著要退婚,怎麼反倒成了被拋棄的人?不過……諒她也只是說說而已,哪名女子不盼望乘龍快婿?
「好。」沒想到春織果真爽快地答應,差點沒有把靖軒的血管氣爆。
「很好,現在我就送你上轎子,願老天保佑你一路平平安安回家!」混帳!事情怎麼變成這樣,他的男性自尊哪去了?
「那我現在就去收拾行李……」
不對不對,她現在不能走,她答應那個老人要替他完成織譜,而且兩個月後還得兼做裁判,走不得。
「我不走了。」春織突然一個轉身,又踫上一堵人牆,而且這堵人牆的臉色很難看。
「你說什麼?」靖軒雙手握拳、額暴青筋不悅地問,他懷疑他的耳朵出了問題。
「我說我不走了。」她試著解釋。「你忘了兩個月後,大夥兒會再聚集於此舉行織布大賽,屆時我是裁判,所以我不能走。」
她不說他倒給忘了,都怪她出的鬼主意!
「既然你想死賴在這里,就別怪我沒事先警告你,我不會把你當妻子看待。」頂多當她是個隱形人。
「好。」她點頭。「你要怎麼看待我都沒關系,只要給我一台羅織機和一台提花機,我就心滿意足了。」
春織出人意表的回答,又是塞得靖軒啞口無言,照例想拿椅子砸她。
「隨便你,失陪!」他大手一揮,腳跟一旋,又負氣而去。
春織一頭霧水地看著靖軒的背影,腦中閃過一個想法——
或許「武林仲裁者」這個角色,該換人做做看了。
***
混帳女人!
在大廳中的靖軒煩躁地踱步,滿含怨恨的腳步重重地踏在堅實的地上,似乎在和地面比誰比較堅持。
相形之下,剛進門的靖齊腳步則是輕盈得讓人想踹一腳,都怪這個該死的兔崽子,無端扛了個大麻煩回家,還一副不干他事的模樣。
「別瞪著我,老哥,你怨恨的樣子很難看。」靖齊神清氣爽地挑了張椅子坐下,二郎腿蹺得半天高。
「我不瞪你瞪誰,難道瞪老爹?」靖軒抱胸多瞪他兩眼,順道斜瞄紅檀桌上的神主牌位。他們的爹五個月前剛去世,臨死前留給他一個無法躲避的大災難——允婚。
「你本來就該怪爹,是他親口允諾這樁婚事的,可不是我。」靖齊攤開雙手大喊冤枉,無辜的眼也和靖軒瞥往同樣的方向,滿懷心事各自嘆息。
兄弟倆不由自主的共同回想起半年前,靖軒被宣告死刑的那一天。想當時他們兄弟三人就像現在一樣坐在花廳里品茗,慶幸終於可以撈得一天清靜的當頭,他們的爹竟然喝得醉醺醺回來,嘴上笑呵呵。
他們都不知道爹在笑什麼,但直覺得大事不妙。他們的爹平時不喝酒,一喝酒便出事,最有可能發生的事就是又把什麼給賣了。
「爹,你是不是又賣了誰?」靖軒三步跨作兩步連忙扶住他爹搖搖欲墜的身子,沒齒難忘他爹上次喝醉酒的可怕經驗。
前一任的靖堡主醉眼惺忪地把手上的狀紙交給他的大兒子,壓根兒忘了上回他才糊里糊涂賣了他老婆的事。靖軒接過狀紙一看——差點沒昏倒,他爹真的又把人給賣了,只不過這回遭殃的人是他!
「你知不知道你干了什麼好事?!」靖軒原本握著他爹的手,改為扭住他爹的領子,像對待仇人般咬牙切齒。「知道呀!」他爹咧嘴一笑。「不就是幫你訂了門好親事嘛。」干啥額冒青筋。
「你、你還敢說!」靖軒的拳頭越勒越緊,靖齊和排行最小的靖偉只得趕忙趨前,一人架住一邊拉開他,免得他失手勒死他們的親爹。
不能怪他們的大哥有這種舉動,上回他們的爹爹喝醉酒,居然把他們的娘給賣了。這若是發生在一般狀況還好解釋,大不了賠錢了事。問題就出在他們的娘親已死,對方又死咬著不放,逼得他們只好把親娘的神主牌位丟傍對方,要對方迎回家阿彌陀佛早晚各念三次,祈求一家大小平安。
事情當然就在喧嘩中結束了一場鬧劇,但是從此以後兄弟三人便禁止他們的爹爹喝酒,沒想到他竟又犯了。
「我要掐死你!」
靖軒狂吼,靖齊和靖偉狂拉,他們的爹爹狂笑,瘋狂的記憶至此終止。
「真是一團亂啊!」靖齊搖搖頭,對於半年前那一場爛帳記憶猶新。
「沒錯,事情已經夠亂了,你居然還給我弄來個麻煩的女人。」顯然靖軒也沒忘記多少,臉色就和當時一般慘綠。
「這事不能怪我呀!」靖齊笑開。「本來你就該上京去迎娶人家,老是假裝沒發生這件事,一直做個縮頭烏龜也不成哪!」靖家堡又不是賣烏龜的。
「話說得好听,被賣掉的人又不是你。」都怪他爹不好。「本來這事大夥兒忘了也就算了,你干麼吃飽撐著自作聰明跑去迎親?」還害他落個被氣死的命運。
「其實情形還算好嘛,大哥。」見他大哥的頭頂快冒火,靖齊來個好言相勸。「我倒不覺得我是自作聰明,你瞧瞧大嫂,不是三兩下就擺平了一樁武林大事?」
所以說誤打誤撞有時也是好事,眼下便是一例。
怎知他不提還好,越提越糟。
「吠完了沒有,要不要我替你再多叫兩聲?」靖軒冷冷地打掉他二弟的自鳴得意,恨不得殺了他。「那娘們出的餿主意根本是荒誕不經,你居然還為她叫好?」敢情是大夥兒都得了怪病,一味護著她。
「大哥,你這話說得就太不公平了。」靖齊連忙為春織叫屈。「嫂子出的主意哪點荒謬啦?要不是大嫂英明,此刻你還杵在前庭抱著頭發燒哩。」就光憑她能問倒眾人便值得為她加分,簡直太神奇了嘛。
靖軒被他二弟用話這麼一堵,火氣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消了。雖不甘心,但他二弟說的倒也是事實,多虧那娘們多事,否則此刻他哪能安安穩穩地坐在大廳上和他二弟吵架,恐怕早被江湖上那一班人氣壞腸胃了。
不過……
「你不要嫂子嫂子拚命的叫,我們都還沒拜堂呢!」即使承認他二弟說得有理,靖軒還是不甘敗陣。
「那就想辦法拐她拜堂呀,反正這事又賴不掉。」靖齊順口接說。
這倒是,靖軒不得不承認。
回想半年前他差點掐死他老爹的同時,便曾想盡辦法追查和他爹交換婚狀的老夫婦,無奈對方的行蹤飄忽,讓他就算是想退婚也沒著落。
「大哥,你不要老是心存芥蒂嘛!我看大嫂人也挺好,不但人長得美,脾性又溫順,怪適合靖家堡的。」尤其她的笑容又那麼甜美,根本已經到了凡人無法擋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