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吧,我就說。」那講閑話的待選繼續評論道︰「葛待選不僅貌美,能力也是一流,真不愧是諸侯女——啊,快瞧,輪到今科的榜眼了,想來這個孟相公也非甲字莫屬……嗯,似乎沒照排名順序咧,還是我漏看了春官府石待選?他已經領過等第了麼?」
旁人輕笑了聲。「兄台見過春官府石待選?」
「當然見過。說起那位石相公啊,能力自是沒話說的,可惜不知道愛惜羽毛。」一副惋惜樣。
「哦?」石履霜不知愛惜羽毛。
「听說他未登科前不學無術,竟憑著一張俊臉到處拈花惹草,京城里不知道有多少名門閨秀被他騙去感情,前些時日有人告了官,說他始亂終棄,還因此讓他被台省彈劾呢!」講了半天,總算覺得有些不對勁,這人看著身邊年輕俊美的男子道︰「兄台不知道這件事麼?鬧得全京城沸沸揚揚的……」
「就我所知,與兄台略有出入。」
「哦?我可不是自己胡說的喔。」那人趕緊澄清︰「此事疑點甚多。其中最教人不明白的,莫過于那位冉待選——輪到她領等第了,一定是丙字。」
俊美男子抿了抿嘴,也看著那身穿藍衣的少女。
皇朝六府各有正色。天官著玄服黃裳,地官著黃服玄裳。其它四府,春官著青,夏官著朱,秋官著白,冬官著黑。從官服顏色便可辨識官員身份。
藍色並非皇朝正色,因此待選闢員一律穿著藍衣,正式入府之際,又稱為「除藍」,意指不再穿著非正式的藍色,可以改穿正式的五色官服了。
「最令人不解的是,這冉待選與石待選應是八竿子打不在一處的,怎麼後來冉待選會去御史台擊訌呢?」一般官府接受百姓擊鼓鳴冤,台省則是擊訌糾舉。「雖然冉台主彈劾石待選,與冉待選請潛中丞糾舉冉台主,也可能是兩回事,但私以為,其中有些許值得玩味的關連啊……」
沒再注意听那人說了什麼,俊美男子看著冉小雪領了等第,卻退到一旁,沒有立即打開彌封。
「應是怕丟臉,不敢打開吧。」那人涼涼又道。
俊美男子猛地回過臉來,俊眸閃現一絲惱意。
「石待選——」吏部卿身邊的官員唱名道。
無人回應。
「石待選——」官員又喊道,眼楮開始梭巡底下人群。「咦!石待選石履霜不在麼?」
俊美男子听著身邊不知其姓的某待選又道︰「咿,輪到石待選了,兄台你等會兒便可知道我說的對不對了。他必是個甲。」
「就是甲,又如何?」
「你不知道麼?」那人訝異道︰「等第是照待選闢員的比例打的,每一次考核能拿到甲字的人,不會超過五名啊。」
「那又如何。」
「我有數,從剛才到現在,若再加上石履霜,就已經有五人拿到甲字了呀。」
「所以呢?」
「看來我這回最多只能拿到乙字。」在地官府待選就是有這壞處,地官長長年不在府內,都由著底下人胡搞!
「若然,不已是高估了麼?」
「咦?」這可是一句諷刺?
還沒反應過來,俊美男子已撇下他,走上前,領了寫石待選名字的等第,而後回到他面前。
「兄台想看一看履箱的等第麼?」
傻眼!「你就是石履霜?」
「听說兄台識得石某,可惜履霜卻不識得兄台,不知兄台貴姓尊名?」石履霜溫溫一笑。
「……高、高頭。」
「高待選,履霜記住了。」君子報仇,三年不晚。他,將此人記下了。
斑待選看著石履霜俊美無雙的笑容,不禁怔了怔,突然覺得背後有點涼颼颼的。
怎沒听人說過石履霜這男人笑起來這麼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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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那里。
旁邊還站了一個青年,看起來與他很熱絡的樣子。
是新結交的朋友麼?
等第封函還捉在手里,幾乎快被她揉爛了。她沒敢正眼看他,只好躲在一旁,偷偷地瞧。
「石待選——」官員唱名。
啊,輪到他了。冉小雪朝待地偷瞧他一眼,等著他去領等第。
一定是甲字吧?
可等了半天,就不見他有動靜,直等到唱名第三輪,他才走上前領等第,但隨即又走回他朋友身邊,居然還對那個人……笑了?
履霜笑了?
原來他不是不會笑嘛!
怎麼就那麼小氣,從來也不笑一個給她看?
總算等到所有新舊待選都拿到自己過去三個月的考核,幾家歡樂幾家愁,負責訓練待選闢員的吏部卿自然又是一番訓示與勉勵。
不久後,眾人陸續散去。
今日不必再回公府工作,冉小雪跟著人群一起退出天官府,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回家去。待選闢員配有職舍房,供遠地官人居住,她因落籍京城,沒有特別申請,也只能回家了。
走走停停的,又想起石履霜來,想他現在住在春官府的職舍房里,待選薪俸雖然微薄,但尚可度日,應是不需要幫忙了吧?
雖說姐姐也在春官,可若向她問起履霜的事……似乎又不大妥當,畢竟才剛跟爺爺鬧僵呢。
爺爺也真是的,問他到底跟履霜講了什麼,他卻一個字也不肯透露,只會一臉委屈地講︰「小雪啊,你傻什麼!都不知道爺爺受了天大委屈,還向著那臭小子!」
(冉重這輩子是絕不可能告訴冉小雪,他跑去警告人家,對方卻回他三字箴言的事。石履霜太不把他看在眼底了!)
不知內情的冉小雪只道自家爺爺仗勢欺人,對石履霜心懷歉疚,除此之外,還有點失落……
她曾跟尉蘭說,石履霜像一只受了傷的老鷹。
她悉心照顧他,盼他痊愈,如今他能飛了,也果然飛走了……她卻反而若有所失,心頭上有塊說不出的空虛,無法以言語形容。
「唉……」她輕聲一嘆,發現手上還捏著她的等第彌封,便笑著拆開來,倒出里頭的木牌。
丙然是個丙字。
再努力、努力吧。
「只是冉氏一向都拿甲字的,我拿個丙字要怎麼回家啊……」
不是怕家人嘲笑,是怕家人會過度安慰她呀!她心里沒有很難過的……
突然,一個提著花籃的小僮子跑到她面前來,心不在焉的冉小雪差一點撞到他,抱歉一笑,趕緊掏出銅錢要買花。
但小僮子搖搖頭,蜜色的臉龐滿是笑容,望著她說︰「大姐姐,這給你。」將一塊木片塞進冉小雪手里,隨即一溜煙跑掉了。
冉小雪微愣,攤開掌心,竟是一塊寫有甲字的木牌。
誰會拿這給她?
「履霜……」除了石履霜,還會有誰。
她轉過身時,只瞥見一片藍色衣角消失在人群里。
她想追過去,但雙腳不听使喚,將她釘在原地。
不追了……她,不追了。
好不容易才將意外拾獲的大老鷹養好的,理應讓他飛去。
雖然有些放心不下,但,大鷹啊,你飛吧、飛吧,讓我這只小半子看看你能飛得多高、飛得多遠吧!
不奢望能追上他飛去的高度,也許,她這一生就只能停在自家屋頂上,看著他在廣闊的蒼穹盡情翱翔。
就算永遠不回頭也沒關系,本來就該飛得遠遠的。
是該放手了!總不能老是這麼牽掛心上……然而,倘若他願意回頭看她一眼……
長街上人往人來,一個又一個經過她身邊,獨冉小雪不為所動,就站在那兒,等著等著,等著那藍衣男子終于忍不住回過頭,看見她,還在那里,對著他笑。
石履霜耳根微熱,掩面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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