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字?」
冉驚蟄看著妹妹拿回來的等第木牌,仔細審視妹妹神情,確定她沒有沮喪,又想起紀繚綾老說她太看不起小雪能耐,這才勉強道︰「不要緊,再努力吧。」
姐姐居然沒有過度反應?冉小雪著實愣了一下,「怎麼了?」
「我以為……姐姐會很失望。」都已經想好要怎麼安慰家人,說自己不夠用心,下次會努力的。
冉驚蟄撫著妹妹藍袍衣緣,明白自己確實不能老是牽掛著她。
對一個人牽掛太多,不是祝福,只會變成沉重的拖累。
「確實,我們冉氏向來都拿甲字的。」冉驚蟄說。「可是這並不代表拿丙字就沒希望了。小雪畢竟已是個待選闢員了,很快就要進入官場,這條路很長,起起伏伏的,不見得能走得順遂,屆時我們姐妹倆也許天南地北分隔兩地,我這個做姐姐的能老是擔心自家小妹一輩子麼?」
不能。她明白。這迷糊又善良的小妹,盡避羽翼不豐,可終究還是得放她去飛。
「姐姐!」冉小雪沒預料到冉驚蟄會這麼說。
「我听說小雪當自己是只小半子……」
冉小雪訝異地瞪大眼楮。小半子……這話她好似只對尉蘭說過,是尉蘭告訴在繚綾大哥,然後繚綾大哥又告訴了姐姐麼?
「饒是如此,也無妨。」驚蟄笑說。
「真無妨麼?小半子可能飛得不高也不遠,只能棲在自家屋頂上……」
冉家人都是大鵬鳥,大家好似輕輕松松就能一飛沖天,只有她……一直飛不好,跌跌撞撞的,可能是天生不全……
「就算飛得不夠高、不夠遠,只能棲在自家屋頂上……我家小雪就是天底下最自足的鴿子!誰敢否定這句話,就是與我冉驚蟄為敵。」
冉小雪不由得向上彎起嘴角。「姐姐。」不是喝酒了吧?這麼慷慨激昂的姐姐……不常見到咧。
「甭撒嬌,小雪是個待選闢人了。」冉驚蟄趕緊躲開,不讓妹妹抱住。
撲了個空,冉小雪依然滿面微笑。
想起那個丙字,想起小雪接下來三個月得繼續待在公文署,冉驚蟄還是忍不住垮下臉。
「小雪很高興?」要換作是她拿到丙字,應該會很想哭吧?
「姐姐這麼關心我,我怎會不高興呢。」更別說……冉小雪撫了撫袖袋,感覺到那方正的所在,暖意涌上心頭,卻不知該從何說起,只好改口問道︰「對了,爺爺氣消了麼?」
雖說潛中丞替她遞出糾舉案,但聰明人都不會將這件事當成正事來處理。
丙然他並未采正式管道提出糾舉,而是私下晉見君王獻上密折,請君王裁奪。
這結果正是小雪要的。家里人都清楚,沒人責備她,反而怪起爺爺確實有點濫用職權了。
「先別理他。」冉驚蟄說。「身為御史大人還濫用職權,倘若女乃女乃還在,定也會修理爺爺的。」
「姐姐好像沒有很驚訝。」
「是啊,別忘了石履霜現在歸我管,林家小姐來找他時,我也在場……」在場偷窺……眼見為憑啊。
「姐姐相信履霜?」
柔了眼色,冉驚蟄道︰「小雪不是要我信任你看人的眼光麼?我信任小雪,所以我不得不相信,石履霜他確實是那種驕傲的男人。」
這種人不至于去欺騙別人感情,甚至做出始亂終棄的下作事。雖說,她還是不懂何以這個男人會接受小雪的幫助。
「所以……如果他主動對一個人好……」比方說,將他甲字給了他……
「老實說,我觀察他三個月了,還沒見他主動對誰好過。」冉驚蟄推測︰「如果他真的主動對一個人好……說不定是因為那樣做,使他快樂吧。」
「……但願如此。」冉小雪輕觸袖中甲字。但願真是如此。
第11章(1)
又是丙?
對待選闢員來說,拿到一個丙,有可能是失誤,再練過就好。連拿兩次丙,就該好好反省是哪里出了差錯,不要重蹈覆轍了。
俗話說,事不過三,連拿三個丙字,在皇朝群官史上,冉小雪可能是頭一個。
怎麼回事?
「石待選,恭喜恭喜,你又拿到一個甲字了!不愧是六部首長都點頭認可的石相公。」高頡站石履霜身邊,非常欣羨地看著他手中的甲字。
「高待選不也是甲?」
「都是托石待選洪福啊!」高頡笑嘻嘻道。
他沒想到自己會有機會和石履霜共事,今年這三次待選見習,他們竟然同在秋官府。枉他已待選三年還無官可做,早想向這位連得三甲的石履霜討教學習,果然這一回就得了一個珍貴甲字啊。
石履霜睨他一眼,知他消息確實頗為靈通,便狀似不經意道︰「也或許……待選考核根本就不公開?」要不,怎麼會有人連得三丙?他不相信冉小雪真無能到這種地步。
「不不不,待選考核絕對是公平的。」高頡笑道。「否則我又怎會待選三年還無官可做?」
饒是石履霜鐵石心腸,也忍不住為這句話微微一哂。
「高待選太輕看自己了。」過去三個月來,他們共事秋官府,高頡這個人也許並非絕頂聰明,但他很懂得見風轉舵,看他做一件事,也跟著學做一樣,嚴格說起來,此人不壞,甚至是個可用的人才。
斑頡嘿嘿一笑,也不說他只是有自知之明。回到石履霜的問題,他好奇問︰「石待選連拿三甲,自然應該知道各府的考核不會造假,怎麼會有此一問?」不是沒留意到石履霜停留在冉小雪身上的目光較之其他人稍微久了一點,但不知其中有何緣故?
石履霜看著高頡半晌,忽然笑道︰「我只是好奇,那位冉待選在天官府里到底都做了些什麼,何以連續三次考核都拿丙字?高待選消息靈通,一定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吧?」
「這個嘛……」高頡模了模下巴,望向站在斜對角的少女道︰「確實是滿奇怪的。這幾個月,不曾听說冉待選出過什麼岔子,但要說表現杰出,那也是談不上的。就我所知,他依然做著和之前一樣的工作。」
「抄寫公文、打掃廳署?」石履霜蹙眉道。
「正是。也許是因為吏部卿也認為冉待選沒有特別的才能,連給三個丙字,或許只是為了方便。」
「方便什麼?」
「方便往後分派給她小吏職位時,在朝中頗有清望的冉氏不會抗議。畢竟表現得這麼差,也不好挾著四代以前開國制禮的功勞來求取斑位吧!」
「是這樣麼?」石履霜不以為然。他跟冉驚蟄共事過,清楚這一代冉家人並非靠著先祖庇蔭才能得到如今地位。曇卿當年親點冉驚蟄第一,絕對有他的道理。雖然他沒有明言,也沒阻止他到夏、秋兩府見習,但石履霜知道,曇十三想要人入春官……
「必是如此。否則要怎麼解釋呢?」高頡盯著冉小雪看,意外發現她偷偷瞥來,視線交會的一瞬,她像作賊被逮一樣,有些驚訝,但隨即綻開笑容,朝他們微微一點頭。
「嗯,她應該不是在看我。」高頡知道自己相貌只是一般,不似身邊男子俊美出色。
「嗯?」石履霜回神過來。誰在看誰?
「履霜啊,」高頡裝熟地喊了聲。「雖然你負面傳聞不少,可是對你有好感的人還真是不在少數咧!民間俗諺道,登科無分大小,娶了老婆就好。你前程似錦,是可以多比較、多考慮了。」
「考慮什麼?」
「考慮找一個適合你的姑娘家來往啊。你可能不知朝官里的曠男怨女有多少吧?說出來會嚇死你。這些未婚官員,該說是忠君愛國、鞠躬盡瘁呢,還是根本沒有時間論及婚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