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是。」周尚書恭敬地回著話︰「耽誤了時辰,諸位貴客萬勿見笑,請殿下及諸位大人一起移駕前廳觀禮。」回頭又命婢女︰「快將小姐帶到前廳準備妥當。」
眾人紛紛在往前廳移動時,刻意殿後的真夜對他的小梨子咬起耳朵。
「小梨子,我以為你掉進茅坑里了呢,真是好久不見。」
因這句話而想起往事,黃梨江反問︰「假使我真掉進茅坑里,你要拉我一把麼?」當年真夜沒撈起被推進御溝里的她,雖說已經釋懷,但總覺得心上仍有個缺口。事隔多年,她忍不住藉題一問。
心里還介意著麼……真夜眯起眼,看著前方人群的背影,低語道︰「我還以為,如今的你已經有能力避開路上的坑坑洞洞,不會再掉進任何地方爬不起來了。」
藏在袖中的手指微微蜷起。「是啊,你說的沒錯。」她一路堅持到現在,不許自己軟弱,不就是為了避開危險,讓真夜再也不必為救不救她這種事頭疼麼?不管他們私下如何親近,他的身份不容許他犧牲自己去拯救別人,當然,也包括救她……
「所以,我是說‘假使\\\',」黃梨江隨著眾人的身影緩緩往前走,不停下,也不遲疑。「假使眼前就有一個坑,我明明避得開,卻一定要跳進去,你救是不救?」
真夜忍不住低笑出聲。「沒辦法救吧。我同你並肩而行,你若掉下坑去,我能不跟著一起掉下麼?」
若是以前,真夜這麼說,她就不會再問了,雖說會因此心酸個幾天就是……
但今天她不知為了什麼緣故,堅持要問到自己滿意為止,因此又問︰「假使我跳下坑前,先想辦法讓你回到坑洞上頭,你會不會回頭拉我起來……」
「那坑,很深麼?」
「不確定。」
「若坑很深的話,我不會伸手拉你。」不是沒感覺到她今天懷著某種期待追問這些問題。他知道她得花很多力氣才能讓自己一問再問。
又得到一個「不」的答案,黃梨江得很努力才能壓低音量。「怎麼說?」
「因為我的手不夠長,我會先試著找一條繩子來;倘若找不到繩子的話,就把身上衣服月兌下來,綁成帶子,直到把你拉起來。」
她怔住,片刻又問︰「倘若……坑並沒有很深呢?」
他沒講既然不深,她為什麼不自己爬起來,只是笑道︰「那我也不救。」
「又怎麼說?」在他身邊這麼多年了,如果還不明白他總把真心藏在重重吊詭的言語之後,她就白活這幾年了。
「我巴不得跟我心愛之人朝夕相處,不想有人打擾,若坑不深,跌不死人,我跳下去陪你,等到心甘情願時再跟你一起爬上來。」
黃梨江聞言,真不知該喜該嗔。他說這什麼惹人五味雜陳的混賬話呀!
「若那坑,就是會臭死人的茅坑呢。」她居然還想再問,她一定是瘋了。
真夜轉過頭來,表情有趣的看著她。沉吟久久,不語。
她自己先困窘起來,索性一口氣問到︰「也可能是蛇坑、毒坑、有的沒的亂七八糟不知道該怎麼說的坑,也不管是什麼原因讓我掉下坑去,自願也好,被推落也罷,我若真跌進了那些坑坑洞洞,你怎麼做?」
今天他的小梨子想听真心話麼?如果他是一個聰明人,他不會讓她知道自己真正的決定,然而世人皆說,太子無才。
快拉近與其他人的距離了,真夜往前邁步時,拋下一句極輕的話——「往後,不管你掉進什麼坑里,我都會想盡辦法救你,倘若救不了,我也一起跳下去。」
避它什麼後果!誰說當太子的人一定要以國為先?他所看重的,不過是身邊所擁有的一切而已。一個人的心能有多大?他固然是太子,卻也是一個普通男人,想珍惜自己心愛女子的心意,他不知道有什麼錯。
藏在衣袖下,蜷起的手指終于緩緩地放松開來,黃梨江一路跟隨,默然無語。因她不想假裝客氣,說︰不用,茅坑很臭,她自己爬起來就好。
也不想說︰他相信他這話,就算被騙也甘願。
包不想說︰他是太子,不應該犧牲自己來救她,真要有人犧牲,也該由她來做……
她歡喜,歡喜與他同生共死,同跳進一個坑里,管它是茅坑還是什麼鬼坑。她要與他一起弄髒自己,再一起洗淨;一道跌進坑里,再一道爬起來。
當然她會盡量不掉進坑里頭,可知道自己不是孤單一個人,她感到無比歡喜……
避它什麼責任!誰說當臣子的人一定要以國為先?她所看重的,不過是身邊所擁有的一切而已。想讓家人得到好的照顧,想與朋友友善相片,想跟喜愛的人一輩子在一起,希望人人都能安居樂業,生命中沒有苦痛。
她固然正走在自己決定的道路上——這是條不歸路;可想守護的心意,她義無反顧,只為這世人皆看輕,在她卻有雷霆般份量的傾國東宮。
第19章(1)
四個月後,冰雪初融,是春日了。
一群不知打何處來的宮女,老少咸集在皇後娘娘裙宮門外,專等候著某人走出永寧宮來。等候了不知幾晌,有人都打起瞌睡來了,突然平地一聲雷起,眼尖某宮女忽喊道︰「黃梨江大人!」
所有老少宮女紛紛清醒,眼底瞬間亮起勢在必得的光芒。
黃梨江才走出永寧宮的殿門,便瞧見一大群女人朝她奔來。
她猝然一驚,拔腿就跑。
身後宮女手里拿著珍貴的當季水果追在她身後,渾不知她們追逐的‘美男子’其實是一位美麗女子。只因天朝自古便有‘投桃報李’的求愛習俗,便借來在這寂寞深宮里一用,希望能有官員看上她們,向君王請婚,讓她們得以擺月兌後宮怨女的身分。
身為東宮少傅,由于常進出宮廷的緣故,讓黃利江廣為宮女們所知。此情此景,她也不陌生,只是每回都得拔腿快跑,實在是很辛苦。
包不用說,此刻她腦子里亂得很,就為了皇後方才一席話——「本宮不久前听說了一件很荒唐的事,黃少傅為什麼人沒提起?」皇後所說,正是太子斷袖一事。
「因是謠言,所以沒有特別提起這事,娘娘萬不可當真。」她努力保持鎮定,語氣如常地說。
「可本宮怎又听說,太子曾與少傅你行過龍陽?外頭將此事傳得繪聲繪影,連太子自己都當著眾人面承認過,你說這還可能只是謠言麼?」王皇後眼神凌厲地低頭站立面前的黃梨江。
「倘若娘娘相信微臣,臣便敢保證絕無此事,更不用說,微臣……仍是童身。殿下也是。」應該是。
「也許他本來不好男風,但你們去過海外皇朝,據聞那國家是個男風頗盛的化外之邦,會否因此受到影響?」
皇朝女帝麒麟好男風,又跟真夜友善,確實極可能受到影響。
但真夜吻她時,她又不覺得他是以男子的微分在對待她……他應該不是真的好男風才是。故意散播那樣的謠言,也不過是為了混淆視听罷了。瞧瞧結果?一個泱泱大國的儲君居然沒人肯嫁!不知情的人或許真會以為太子有什麼隱疾呢。
「請娘娘放心,以臣之見,太子殿下已經成年,心里有主見,不會輕易受人影響的。」
皇後眉頭深銷好一段時日了。打從她為太子挑選的名門千金紛紛嫁作他人婦,甚至還有人大膽入皇宮來,與她爭奪君王寵愛……近兩年,皇宮情勢紛擾,導致她有些疏忽了對太子的管束。原以為太子如今既已成年,應該曉得事情輕重,怎知卻還是如此恣意妄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