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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花郎(下) 第26頁

作者︰衛小游

想當年在海上初相遇時,不過相處短短十幾天,她便已掌握了日本語的要領。她學什麼都很快,西域蠻邦文書當然也難不倒她。倘若生為男子,能入朝為官,她必定會是大唐朝廷里,最明亮的一顆明珠。

察覺恭彥話中的思念,阿倍頗為同情地看著恭彥。「不後悔嗎?也許我們在長安的時間已經所剩不多。」

入唐十余年了,他們雖然都不確定自己的本國何時會新遣使者來接回已經學成的他們。但料想,歸鄉之日,應該不遠了。

抱彥沉默了好半晌,才說︰「我當然想見她。」更想要將祝晶擁進懷里,坦承自己的情感。

然而他也預感著,歸鄉的時刻近了。

入唐這麼多年,他連故鄉親人的樣貌都快不記得了。日子一天天、一年年地過去了,曾幾何時,長安已經不再是他鄉?

當年他懷著夢想來到長安,親自將夢捕捉在手里。

下雪了。恭彥探手出窗,捧住一縷鵝毛般的雪花,熟悉著那冰冷的滋味。

筆鄉、他鄉,他鄉、故鄉……二者間的界線模糊得有如手中的融雪。

腦海中最常出現的臉孔,已經不再是自己故鄉的家人,而是長安城里的好朋友們。

「回到日本後,我們會有多想念長安呢?」他不自覺問出心底的疑惑。

阿倍沒有回答恭彥的問題。他站在恭彥身邊,看著窗外紛飛的白雪。

兩人的心底一樣清楚,因為有很多朋友的關系,他鄉如今已是故鄉了呀。

此刻有多想念故鄉,往後就會有多想念長安吧!

「我等會兒想去找祝晶,她說要燒菜請我吃。恭彥,你……要不要一起去?」阿倍提議。「都一年多了,難道你們一輩子都不見面了嗎?。」

抱彥想念祝晶燒的菜,特別是那道紅椒肉,辣得過癮。

他羨慕地看著阿倍道︰「你自己去吧。」

不管祝晶認不認他,他都不應該打擾她。更何況,他還沒有原諒自己曾經那麼冷酷地拒絕她。出事那一天,她向他求親的事,他仍舊藏在心里,沒有讓任何人知道。他知道他會一輩子為此內疚。

「其實我不大相信什麼咒術。你瞧,祝晶現在不是好端端的嗎?哪有可能活不過二十五?也許只是巧合罷了。」

抱彥搖頭道︰「不管是不是巧合,我都不能冒險。」

「即使,思念到極致?」他側過身看著恭彥。

「那也值得。」正是因為思念到了極致呀。

是夜,阿倍仲麻呂坐在呂家的飯桌前,苦著一張臉道︰「我以為妳要請我吃飯。」

祝晶端菜上桌,不解地道︰「我是啊。不然做哈請你來?」

看著滿桌菜色,有菜有湯有肉,十分豐盛,確實是用來款待客人的。

可唯一一點不好的地方,便是……他不能吃辣,一吃就……呃。可滿桌菜色,有紅椒肉、辣子雞、胡椒豆、麻婆豆腐……沒有一樣是不辣的。

不知道呂家平時是不是都吃得這麼重口味,還是呂祝晶根本就是在開玩笑?

「來,請用,不用客氣。」呂祝晶在阿倍身邊入座,小春與呂校書坐在另一側,都和善地請他趕快下箸,以客為先。

阿倍勉強夾了一點豆腐,扒著白飯吃。

很想問祝晶,她到底知不知道他不能吃辣?以及,她到底知不知道,這滿桌的菜色都是恭彥那家伙最喜歡吃的?

他真的很懷疑……

「怎麼了,阿倍,菜色不合胃口嗎?」祝晶發現客人幾乎都沒動筷,臉上不禁露出失望的表情。

「啊,不-」他趕緊又夾了一點菜。

祝晶這才恢復笑容。她一邊幫他布菜,一邊看著他吃飯。

整個晚上,阿倍一直都覺得,祝晶像是透過他,看著另一個人。

那個愛吃紅椒肉的人。

他不確定恭彥知不知道,祝晶也許根本沒有忘記他?

他知道。

盡避很長一段時間里,幾乎不相見,然而他也曾經發現,有幾次,她在他走得遠遠之際,站在身後悄悄地看著他。

那使他無法回頭。

得很努力,才能尊重她的決定,不回頭,不讓自己喊出她的名。

她是如此小心翼翼地保護著自己的心。

倘若與咒無關,僅是情感的選擇,他又怎麼能漠視她的決定?

他怎樣都無所謂,只要她能夠快樂。

阿倍仲麻呂瀉了一晚的肚子,早朝前,才稍稍恢復。

他步履蹣跚地走進內廷里等候今曉的議事。

才剛走進紫宸殿里,幾名同僚便走過來向他打招呼道︰「朝衡大人,你听說了嗎?」

「听說什麼?」他揉著肚子詢問。看同僚的眼神,好像是很要緊的事。怎麼,又有蠻邦來獻國書了嗎?

「原來你還沒听說啊。」那同僚拍拍他的肩膀道︰「揚州郡守昨日送來一份加急的公文,說揚州城在半個月前接待了四艘來自東海倭國的使船呢。」

阿倍瞪大雙眼。「是真的嗎?」

「是真的啊。听說皇上已經準許使者入京,一同參加來年正月的朝拜大典呢!從揚州到長安,快一點的話,大概兩個半月的路程,應該來得及在歲末前抵達京兆。朝衡大人,想必你一定很期待看見同鄉的使者吧?當年你入唐時……」

阿倍接下來僅能以點頭與搖頭來回答同僚的問題,他的心思已被新來遣唐使的消息給佔據了。

退朝後,他急忙到翰林院告知井上恭彥此事。隨後,暫時沒有要務的兩人又匆忙出宮,到國子監找吉備真備,通知了他這個消息;最後三個人一同前往大慈恩寺,知會玄防日本遣唐使已經抵達揚州。

四個人都相當激動,一時間無法相信他們即將見到新一批的遣唐使,同時這也意謂著,他們即將結束在唐近十五年的學習生涯,返回自己的家鄉了。

許久,騎馬離開慈恩寺的路上,經過永樂坊時。

三個人不約而同地在坊門前停了下來。

抱彥雖然沒有開口,但吉備與阿倍都很清楚他心里的掙扎。

「應該要讓祝晶知道這件事。」阿倍說。

「現在不說,再過兩個多月,她也會知道的,不過那時已經有點晚了,不是嗎?」吉備也道。

阿倍又道︰「當年我們乘坐的海舶,在東海上遇難時,我曾以為我們今生是到不了長安了。我想,你應該也很清楚,搭上海舶之後,回鄉的路才剛剛開始……有太多遣唐使的海舶在回程時沉沒,我們未必真的能夠順利返國,萬一海路上再遇上了風浪吞沒我們的船只,那便真正是天人永隔了。」

吉備看著恭彥,兩手一攤。「我想說的話,阿倍剛剛都說了。」

「我知道,但是……」恭彥仍有顧慮。

「我想你應該知道一件事,恭彥。」阿倍突然嚴肅地說。

「什麼事?」恭彥猜想著阿倍即將說出口的話

「你知道我昨天瀉了一晚上的肚子嗎?」

「噗啡!」吉備很失禮地笑了出來。「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請繼續。」趕緊板起面孔,故作正經。

「我沒本事吃辣,你是知道的。」阿倍不為所動地繼續說道︰「可猜猜昨天祝晶都燒了些什麼菜色請我?我記得是紅椒肉……」開始列舉昨晚的食單,語調中有著領悟與了解。

都是恭彥喜歡的菜色,他怎麼會不清楚,只是他……

「櫻花呀櫻花呀,多美麗的櫻花呀……」一旁的吉備突然吟詠著日本流傳頗廣的和歌。

「是眼前之生重要呢?還是未知之生重要呢?」阿倍拋出最符合日本人性格的疑問。

春日的櫻花,總在綻放到最美麗的時候,選擇將一樹繁花隨風飄落。

祝晶不是嬌弱的櫻花,她是長安城里,一株色澤淡雅的牡丹,是他、心里永恆的寶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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