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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氣女史 第42頁

作者︰衛小游

房里擠了一堆大男人,大家以眼神無言地討論之後,決定讓南風來開口。

南風走到榻前,坐在福氣身邊,猶豫片刻後才道︰「小妹,考妳一個問題。」

埃氣不敢相信,在她吐了血、身體如此虛弱的情況下,哥哥們竟還有心情考她!

她理智地拒絕︰「四哥,你還是有話直說吧。」

伎倆被戳破的南風只得陪笑道︰「好吧,那我就說了。小妹,妳,有娠了。」

埃氣脹紅了臉,似乎沒料到自己的情事會讓父兄知道。她又羞又好笑地瞥了站在遠處的樓然一眼。

「別開玩笑了,四哥。」如果她懷孕了,早在隱秀離開的幾個月內,她就會知道了。距離他們最後一次見面已過半年,如果她懷了孕,現在早就大月復便便了。

嘆了口氣,看來小妹傻歸傻,可一點兒不笨哪!南風總算決定切入重點。「小妹,妳把女史的職位還給我吧。」

埃氣瞪大雙眼。「四哥——」

南風打斷她的話。「難道妳還不明白嗎?盡避我是男兒身,但我比妳適合待在後宮里。我跟妳一樣,從小就想入宮寫史,我從來不覺得我當女史是一種犧牲,相反的——」

「他樂在其中。」站在角落的樓然有些嘲諷地開口道。

南風回以一笑。「多謝妳的補充,樓然。」

「是、是嗎?」福氣無法相信,轉而向父兄們以眼神征詢。

埃太史首先點頭。「確實是這樣,女兒。」

東風與西風也點頭。「沒錯,老四打出生起,我們都當他是女孩。」

埃氣轉頭看向北風。「三哥,你怎麼說?」

埃北風一身襤褸,不知道剛從什麼地方回來。他天香國色地微笑道︰「我想我不會用『樂在其中』來形容老四對于當女史的熱中。」

「哦?」總算有人持不同的意見了。福氣松了口氣。

但北風接著說︰「老四的情況,比較像是如魚得水、逍遙自在、游刃有余。」

埃氣的小臉垮了下來。

南風擁著她的肩膀,安慰道︰「小妹,妳當女史十分地盡責,也十分稱職,但是妳並不真的快樂。妳可以問問爹,他寫國史時開不開心?妳也可以問問老大和老二,當他們捉到君上言行上的小辮子時,有沒有很有成就感?再不然,你還可以問問老三,他在民間和三教九流的人混在一起街談巷議痛不痛快?」

埃氣再度以目光逐一詢問。

男人們紛紛點頭如搗蒜。

「而我,」南風說︰「我確實喜歡女史的工作,特別是有樓然在一旁協助我。」

「不用客氣。」一旁的樓然忍不住插嘴道。

當下,福氣沉默地低下頭看著自己沾滿了朱紅色墨水的手。這幾年來,以彤筆記史使她的指縫中經常沾染朱砂的顏色,一時間很難洗去。

她辛苦耕耘著自己熟悉的領域,付出青春,而今卻得被迫承認,她當女史當得並不快樂。不,她不同意。

南風看出她的不豫,他說;「小妹,人一生中有無數可能的際遇,最初決定的方向未必就是最好的選擇。人會老、會成長、會改變,今日之我與明日之我,在面對同一個情況時,也許會有不同的看法,因為考量的層面不再相同。因此,盡避妳一心想在後宮里完成自己從小立定的志向,但眼下,妳卻必須問自己一個問題。妳……愛他嗎?那個讓妳無憂無慮的眼神蒙上一層輕愁的人。」

南風一席話像是一首古老的歌謠,道理簡單,卻撼動人心。

埃氣閉上雙眼後,又再度睜開。她不是不明白父兄們今日齊聚一堂的原因。他們關心她。可惜,她早已決定——

「愛。」她毫不遲疑地說。與隱秀相遇、相識、相知、相愛,將近十年的歲月里,她從來不曾懷疑過自己對他的感覺;種種深厚的情誼背後,是她對他無法克制的關切、不舍與思念。能讓她輕易接受了他的一切的人,這世上,唯有隱秀。

她想她非常愛他。

北風在這時候拍手大笑。「那問題就解決了。」

埃氣好笑地說︰「好精采的演說。四哥,你果然是宣講女箴最合適的人選。可惜你們是白忙一場——」听到這里,所有人的表情都垮了下來。

埃氣嘆了口氣,繼續說道︰「先前……呃,我昏睡幾天了?不管,總之,先前我一听見他死了——這一定不是真的——可當下我還是明白,我沒辦法繼續若無其事地留在後宮里。我得去找他,親眼看見他活得好端端的才行。」她抬起一只手臂伸向她的父親。「爹……」

埃臨門上前抱住女兒。「傻孩子,爹知道。」

埃氣認真地道︰「我從來沒有這麼愛過一個人。我不能放棄他。」

見此情景,男人們紛紛松了一口氣。北風笑道︰「那麼接下來,就是安排出宮和一趟北境之行了。小妹,我自願當妳的車夫,這種深厚的手足之情,真教人感動吧。」

相貌幾乎一模一樣的東風西風不約而同道︰「你少耍點嘴皮子,會讓人更感動一點。」

埃氣破愁為笑。

而樓然,站在角落的樓然看著這一幕,也不禁欣羨起來。

南風不知何時來到她的身邊。「羨慕嗎?」

樓然瞅他一眼。「我不回答這種私人的問題。」這句話使南風也隨之微笑。

終章——蒼雪卷

九月,天雪山夏季牧場已開始降霜,今年霜期稍晚,牧人們正準備遷徙牛羊群到山下過冬,羊兒馬兒牛兒紛紛對這塊土地上的草根報以留戀的嘶鳴。

比口,一匹快馬飛馳而至,報信的牧人遠遠便高呼起來︰「阿思朗!你有訪客!」

正躺在結霜的草原上看著羊群的年輕男人一躍而起,順手拍去身上的草屑,回應道︰「就來。」隨即往報信人的方向走去,發現是沃薩克家的人,他的一位表兄。「咦?罕木夏,你不是在冬季牧場那里修補柵欄?怎麼上山來了?」

罕木夏道︰「山下來了一個客人,說是來找你的。」

「找我?」年輕男人笑道︰「該不會又是其他部族的女財主吧。」

這半年來,又有不少人去向穆倫提親。笑話!穆倫哪里能代他決定終身大事。天雪山上的人們可是一夫一妻的,婚姻大事絕不能兒戲,要慎重考量才行。

「想得美。真搞不懂那些姑娘是看上你哪一點?要胸沒胸,要膀沒膀的。」罕木夏搖頭。「不過這回不是那些水姑娘,是個干巴巴的小丫頭,說是從山那邊過來的,走了一千多里才到咱高原這邊。」

山那邊?年輕男人瞬間瞇起了眼。這是北夷人對天朝所在之地的稱呼。兩國以天雪山為界,而北夷疆界大部分都位在高原中。

一個干巴巴的小丫頭?走了一千多里?有可能嗎?

穆倫日前才啟程到盛京去傳達天朝琺玉皇子的「死訊」,他人也才剛剛回來而已,有可能那麼快……是她嗎?

罕木夏沒留意到阿思朗臉上微妙的表情變化,他開拉大嗓門說︰「呼倫要我來催你下山,他說你可能會想看看那個小泵娘。」

那麼,應該就是她了。阿思朗眼中有一閃而逝的激動,他將馬鞭收進腰帶里,回頭看向羊群。「我再個把月就會回去了,你其實不用特地跑這一趟。」

斑原地形崎嶇,光是單馬來回夏季與冬季牧場兩地,就要花上半個月的時間,更不用說要趕著羊群下山時,時間得花上雙倍。呼倫讓罕木夏特地上來這一趟,有點太過焦急了。

罕木夏終于發現阿思朗似乎沒有很高興的樣子。他皺著眉問︰「你不打算先下山嗎?呼倫特別要我好好看一看你听到這消息時的表情,他說你會開心到在地上打滾。呃,可是我還沒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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