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瀚當場被禮部侍郎這席話堵得無話可說。
他想說,英雄也可能被奸臣賊子陷害啊,比如說,眼前這個奸臣……但這話才到喉頭,便因為禮部侍郎正「笑容可掬」地看著他而作罷。
此話一說,他田瀚恐怕要當場人頭落地。
普天之下,誰不知道眼前這位年輕男子是王上跟前的大紅人,得罪他,就等于得罪王上。
「你還有話想說嗎?」禮部侍郎好心地問。
田瀚只能咬著牙,用力搖頭。
「那好,念你如此忠心赤膽,就由你負責帶人將罪臣衛齊嵐押解天牢。」頓了頓,禮部侍郎又道︰「還有,要嚴密看守,可別讓罪臣逃月兌了,否則依法要問斬你三族人頭。」
田瀚苦笑領命而去,立刻又被喚住。
「慢著。」禮部侍郎瞥了一眼一直跪在地上,早就偷偷抬起頭來觀察局勢的儒士,唇邊一笑,命道︰「容軍師也一起押解天牢。主帥犯法,軍師同罪。」
東陵王早坐上了御輦,百般無聊地看著心月復大臣為他處理繁瑣的事務。
「愛卿快來,采衣說要給我煲一盅玫瑰蓮子湯,我們快回宮去,冷了就不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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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
苞著衛齊嵐一同被關進暗不見天日的地下天牢里,容四郎忍不住道︰「好個主帥犯法,軍師同罪。這奸臣要羅織忠臣罪狀,果然很有一套。」
衛齊嵐連日來奔波進京,臉上滿是風塵,如今才下馬就被送進天牢里,身軀疲憊,早就閉目養神起來。
如果說,衛齊嵐有一點疲倦了,那容四郎更是累癱了,不過他仍喃喃抱怨︰「早知道會被關進天牢,先前在十里亭就該先飽餐一頓才是,也不用得罪人。話說回來,那時候我不知道會有這樣的下場啊,唉、唉、唉……」
這幾天他們日夜兼程,覺沒得好睡不說,就連三餐也多是拿干糧果月復,簡直是在虐待自己。
盤腿坐在陰冷的地板上,容四郎原本活絡的腦筋都打結了。
「沒道理啊,這沒道理啊。」突然想到了些什麼,他推了推他的牢友。「你是不是早料到了?」
嘴巴閉得緊緊的衛齊嵐勉強開口。「料到什麼?」
「我們今天會落到這個下場。」說什麼有難先走,可他沒說他們會一起被打入天牢啊。
「沒有。」
好簡短的回答。不信。「真的沒有?」
忍不住笑了笑。「到底誰是那個料事如神的——」
「好好好,我投降。」容四郎咕噥道︰「反正那個名號也不是我自己封的……」
苞著衛齊嵐閉目養神片刻,恢復了點精神的容四郎突然想到了些什麼,又睜開眼楮。「這實在太奇怪了,如果王上召你回京是要問你罪,為什麼十里亭外會有那麼多人來替戍邊多年的將軍接風洗塵?」
「我不知道。」
像是早料到衛齊嵐會有這樣的回答,容四郎不以為意,又道︰「還有啊,那名站在王上身邊的年輕男子……你見過他嗎?」
「沒見過。」他根本從頭到尾都沒抬起頭,又怎麼會知道他是誰。
容四郎思索著當時听到的話。
英雄也是人,也會犯錯……
「老實說,將軍大人,你是不是得罪過什麼人?」否則他怎麼老覺得,那男子說的那些話,像是特別說給衛齊嵐听的。
「我不記得我有得罪過什麼人。」衛齊嵐說︰「三年前我們停留在王城中的時間並不長。」
當時他唯一說得上「得罪」的,也就只有婉拒迎娶公主一事可能得罪了一些人。但在東陵,女子無論是在民間或宮中,大多不得拋頭露面,更遑論干預政事了,因此不可能是公主挾怨報復才對。
衛齊嵐不認為今日被網羅下獄,會跟當年拒婚一事有關。那麼,線索又斷了。
最後一個疑問。容四郎看著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天牢。「你說你『知罪』,請問你究竟是犯了什麼罪?」
衛齊嵐沒有立刻回答,久久,他才道︰「我說出來,你不要太驚訝。」
容四郎拍拍胸脯。「我膽子夠大,你說吧。」
他準確無誤地在黑暗中找到容四郎的臉,回答說︰「我應該是犯了殺人罪。」
什麼殺人罪?當將軍的人,要不殺人,還有點困難吧。
容四郎蹙起眉。「你殺了什麼人?」
不是非常肯定的。「我想……我是殺了一位將軍吧。」
容四郎瞪大雙眼,腦子立即轉了過來。「你是說你殺了金虎將軍?」
衛齊嵐點頭。「恐怕是。」
容四郎突然大笑出聲。「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剛剛才想到的。」這是唯一合理的解釋,時間點上也很湊巧。
容四郎大拍雙腿,「真是的,我應該要比你早一步想到的。」
衛齊嵐唇邊掛上一抹微笑。「可惜你還是晚了我一步。」
容四郎猛然止住了笑聲。「既然你是剛剛才想到的,那干嘛王上一問罪,你就知罪了?」白白讓他們被關進來當替罪羔羊。
不料衛齊嵐竟道︰「那時候我想也沒想,就覺得應該要那麼說。」
「衛齊嵐你——J
「我知罪。」衛齊嵐連忙道歉。這句話說起來實在是很順口。
還好黑暗中看不見容四郎的目光,不然衛齊嵐早被眼神化成的利刃給千刀萬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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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步險棋,你可知道?」
金闕宮中,最為尊貴的十五歲少年一邊嘗著近侍宮女采衣準備的蓮子湯,一邊抽空詢問那名站在窗邊,尚未換下玄色朝服的青年。
「臣知道。」青年視線定在窗外早春的宮廷花園。
「那好,」像是得到了滿意的答案,東陵少王點點頭,轉道︰「快來嘗嘗看這蓮子湯。采衣用玫瑰花瓣熬成的湯汁,搭配清香的蓮子,喝起來爽口極了。」
采衣早為項少初預備了一碗蓮子湯候著。「大人快來嘗嘗,冷了就不好吃了。」
項少初離開窗邊,端起蓮子湯。「多謝采衣姑娘。」
采衣為這一聲謝,臉頰染上了一層薄紅。
少王笑著調侃道︰「采衣對項大人可真是體貼,不怕我哪天真把妳賜給少初。」
采衣尚未及抗議,另一名宮女采月便調笑道;「那才好呢,采衣仰慕項大人多時了呢。」
「采月快別胡說了。」采衣急得臉都紅了,連忙澄清,「我只是、只是想,大人身子骨比較單薄,再說我對王上可是忠心耿耿,更不用說——」
東陵少王不由得哈哈大笑。「開玩笑的啦,別當真,我哪里舍得把我廚藝最好的侍女送走,除非……」兩只眼楮淘氣地轉向正在喝蓮子湯的清秀男子,一點兒也沒有「君無戲言」的自覺。
采衣一顆心差點沒跳出喉嚨。
采月好奇地問︰「除非怎麼樣?」
「除非愛卿住進金闕宮中,與我長相為伴,那就不用分你我啦。」
項少初單手輕拍著胸口,好不容易才吞進了一顆噎住喉嚨的蓮子。「萬萬不可,我的王上,您就別再戲弄我們了。」
「嘖,借我戲弄一下會少塊肉喔。」用完一碗蓮子湯,東陵少王伸了伸懶腰,遣退了宮女們。
待寢宮中只剩下他與心愛臣子兩人之後,才問︰「話說回來,愛卿,你打算關他們幾天?」
「三天。」
有趣。「不能少一天嗎?」
項少初點點頭。「一天也不能少。」
「為什麼非得是三天?」東陵王非常好奇。
「一天是關給首輔看的,一天是關給臨王看的。」項少初淺淺笑答。
「這我知道。」早早就說定了的,只是……「那第三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