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四郎拍拍他的肩。「俗話說得好,兔死狗烹,鳥盡杯藏,你我兩人不妨就先選擇當那把該藏起來的弓吧。」
衛齊嵐點頭。「正是,總比當那被烹煮的狗來得強。」
兩人一同走向系著馬匹的樹下,眼中有著同樣的沉重。
容四郎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腳步頓了一頓。「假如情勢非要你選邊站,你選哪邊?」
衛齊嵐已經解開馬兒的系繩。「我選能讓東陵長治久安的那一邊。」這個國家已經動蕩太多年了,不需要更多的戰爭。
那麼太子就必須要有超出他年齡的智慧,容四郎心想。要他選的話,他也會選衛齊嵐要站的那一邊。
任何一個曾經和衛齊嵐並肩作戰過的人恐怕都會這麼做。
因為,與這個在狼河戰中浴血殺出一條重圍的男人為敵,絕不是明智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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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後,東陵王駕崩。
謚號閔王。
太子繼位,臨王攝政。
朝中果真如衛齊嵐與容四郎的預測,權力結構產生了動蕩。
而此時,紫衣將軍早已自請外放,帶領八千兵士戍守北境邊防。
這一守,就是三年。
第二章
春天到了吧?否則怎麼會這麼暖和又這麼的香?
鼻端嗅進了甜美的香味,軟楊溫暖舒服得令人不想清醒過來。
意識雖然昏沉,但是他的腦袋清楚地知道,他是在一個夢里。
多好的夢啊,真希望永遠不用醒來。
「怎麼辦?要叫醒大人嗎?」
耳邊傳來蚊子蜜蜂似的聲音,還有人頻頻在耳邊吹氣,好癢啊!
「時候不早啦,大人,快醒一醒。」
為什麼要醒來?他的美夢啊!翻了個身,躲開那些略嫌吵雜的聲音。
「唉,大人又耍賴了。」
是啊,就讓他繼續留在夢中吧,他正要夢見……
「讓我來吧。」一個調皮的聲音突然插進了那些鶯鶯燕燕的呼聲中。
「啊,王上!」眾人驚慌失措的低喊了聲。
「愛卿,該起床啦。」那調皮的聲音突然伴隨著一道氣息吹進了他的耳朵里,讓沉醉在夢里的他忍不住全身泛起一陣疙瘩。
突然一雙好冰的手襲上他的臉,他倏地驚醒,勉強睜開惺忪的雙眼。
一張年輕而帶有英氣的俊秀臉孔映入他的眼簾,那瓖在白晰臉孔上黑亮而靈動的眼珠,帶著調侃的暗示直直瞅著他。
他轉動著眼珠,先後看見了裝飾華麗的床幃和雕龍畫鳳的柱子,以及一小群穿著紅裙白裳的宮廷服飾,站在床邊待侍的宮女。
記憶終于緩緩地歸位了。
看著半壓在他身上,擾了他一場好夢的俊秀少年。
他嘆息了聲。「王上早。」
原來那生著一張麗容,雙眼靈動似水銀的美少年,就是這金闕宮中最尊貴的東陵之王。
「不早了,大人,已經卯時了。」宮女采衣有些焦急地提醒。
「什麼?已經卯時了?」他猛地清醒過來。
「可不是嗎?」東陵年輕的王上意有所指地瞅著他,微笑。「官員們已經在議事廳等候良久了。可否請愛卿起床,不然本王的袖子抽不出來。」
他低頭一看,果然看見一截繡著鳳形的袖子被壓在自己的身體底下,他連忙挪開身體,好讓王上起身。
他一邊挪動位子,一邊道︰「昨天真不該順您的意,留在王宮里過夜。」
「可為了愛卿好眠,我這君王倒寧願從此不早朝。」已經抽出袖子的東陵王坐在龍床邊,欣賞地看著愛卿剛剛蘇醒的慵懶睡態。
費了好大一番力氣,他才從暖和的被窩里鑽出來。
原來春天還只是一場遙遠的期待,只出現在他的夢境之中。現在時節還是冬天,王宮中雖然有爐火烘著,使室內溫暖不少,但一離開保暖的棉被,仍感覺寒意襲人。
已經起身的東陵王,回首看見心愛大臣單薄的肩膀因天冷而顫抖,隨手取來一件保暖的雪白狐裘披在項少初肩上。
「愛卿如此畏冷,難道南方從不下雪嗎?」
項少初是東陵南境之人,人人皆知。
「真正天冷時也是會下雪的,不過那雪通常一沾到臉上就化了,沒什麼威力。不像王城的雪,又冷又干,有時還會連下數天,積雪高得都要把屋頂給壓塌了。」
東陵王笑道︰「那你是還沒有見識過真正的冷,今天冬天,已經算很暖和了。」典型東陵北境的人會說的話。
不過比起地理位置更偏北的北宸,東陵的確算是一個相當溫暖的國家了。
這里季節分明,冬天雖然有雪,但冬期卻不長,雪開始融化之時,就是麥秀萌芽之時,屆時春天的郊野會開滿整個山頭的野花;夏秋之際,東陵全境便邁入豐收時節。
比起北宸來,東陵確實是一個相當富庶的國家。也因此,富庶的東陵時常成為鄰近各國虎視眈眈的對象。
然而由于連年的戰爭嚴重耗損國力,近十年來,偶爾國境中也會出現饑餒的流民。但官員們對此隱憂,似乎視而不見。
披著溫暖的狐裘,貪睡的他苦笑了聲。「如果給朝官們知道,王上是為了少初在早朝時遲到,恐怕少初又要成為眾人之矢了。」
東陵王哈哈大笑,對著正在協助他更衣梳洗的宮女們命令道︰「項大人夜宿金闕宮一事,切莫不可外傳。」
眾人紛紛應「是」。
然而這件事在朝中早就不是秘密。
有幾個沉不住氣的宮女則臉紅地搗住嘴,到一旁少人處偷偷地笑出了聲。
項少初只看了一眼,便知道今天的朝議恐怕沒法輕松過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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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項少初賴著床的同一時間,位于王宮主殿的議事廳中早已議論紛紛。
這一頭,幾名正二品以上的官員早已臉色不悅地听著宮中的更漏打過五聲。金色的朝陽從王宮東殿積雪的宮頂緩緩升起,天色已經大白了。
依照東陵禮法規定,朝官必須在寅時過半便入殿等候君王,以共同議政。除非王上龍體微恙,才會取消當日的朝議。
歷來君王皆不曾像這位甫登基的新王一般,屢次在朝議中無故遲到,實在是有失君王的顏面。幾名沉不住氣的朝臣低聲地議論起來︰
「听說昨夜禮部侍郎又夜宿金闕宮了。」
「莫怪,禮部侍郎到現在都還沒出現,恐怕傳言是真的。」
「天佑吾主,自從項少初出現在朝廷中,東陵的國運便令人堪憂啊。那年天象異常混亂,王氣受到烏雲的遮蔽,顯然是上天的警告啊……」
「這人憑恃王上寵愛,對朝官百般不敬,讓此人留在宮中,遲早會出大問題。」
「是啊,入冬以來,這是王上第……第幾次在朝議中遲到了?」
「這是第八次了,再這樣下去……」
朝官一個個加入這紛紛的議論中,忽地一聲低斥從前方傳來。
「各位,請肅靜。」
朝臣們不約而同地停止了議論,看向端坐在左右兩方首位的吏部尚書與攝政臨王,不由得感到一股莫名的壓力。
只見吏部尚書從首位上坐起,眼神威而不厲的掃視眾人一眼,聲音和緩卻清楚地道︰「一國之君豈容臣子議論。諸位大人望請自重。」
罷剛加入議論王上的朝官們在這威而不厲的視線下紛紛心虛地低下了頭。
而這頭,只見臨王放下啜飲到一半的茶杯,一句話也沒有說,表情莫測地看著空虛以待的玉座。
朝官們心中突感悚然,更不敢再多言。
當今東陵朝政,由吏部尚書與臨王分持。
吏部尚書年約六旬,是東陵國三代老臣,也是朝廷倚為棟梁的股肱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