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西一行人總算放心離去。而三姑六婆們則摩拳擦掌,準備在最適當的時機沖進病房里,散播歡笑散播愛,以及最新流言。
小鎮居民的熱切,讓察覺到病房外騷動的梓言打開病房時,著著實實吃了好大一驚。但驚訝只維持了半晌,便被夏日小鎮的最新流言給吸引住了。
突然間,他腦中想起一句古老的話︰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
這大概就是小鎮生活的寫照吧?
不知道他是不是算是有了個最佳情報網?
他一邊看著某個阿姨殷勤地喂外公喝清淡的雞湯,一邊听著秋月大嬸天花亂墜地形容新警官的動態。
然後忍不住的,他咧嘴笑了。沒由來的發自真心地笑了開來。
諸位阿姨大嬸終于發現他的不對勁。「這小子,他傻了是不?」情敵當前還笑得出來?!
梓言還在笑。
而官老爺則氣吁吁地想要趕走一直在灌他雞湯的三姑六婆。
「官家老爺子,你孫子頭殼出問題啦。」秋月嬸大嗓門地喊道。
「他一定是嚇傻啦。」秀秀阿姨評論道。「听到有人要追咱女圭女圭丫頭,就嚇到腦袋秀逗啦。」
眾人齊聲附和。
只有梓言連忙搖頭澄清。「不是、不是啦。」
「要不然你干嘛一直傻傻在笑?」秋月大嬸問。
「我只是……」梓言說不出心中那呼之欲出的話,那太惡心了。「我只是覺得……我好像突然多了好多親戚朋友。」
餅去在夏日小鎮上,他一直都覺得自己孤立無援,只有一個盟友叫做方心語。但現在情況似乎有了改變,或者這一切只是他一廂情願的錯覺?
一只因為長年辛勤工作而略顯厚實的手掌,老實不客氣地巴了他後腦勺一下。
「三八啦。」秋月嬸嚷道︰「我們本來就有親戚關系啊。你不知道,你外公的外公是我外婆的阿姑的表親哦?照輩分算起來,你外公還要叫我一聲表阿姨勒。」
「去你的表阿姨。」官老爺冷哼一聲。他的輩分可不能減一級去。在這鎮上,他的輩分一定得是最高的才算夠面子。
表阿姨?真是有夠復雜的遠親關系,連梓言也搞不清楚其中的淵源背景。
不過話說回來,他還是第一次听到這樣的事。
懊不會這鎮上的居民,或多或少都有那麼一點點稀薄的血緣關系吧?
思及此,他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惹得眾位大嬸阿姨都替他煩惱。「噯,官家小伙子,你腦袋真正燒壞了嗎?」
梓言只好一再保證自己的腦子絕對沒有問題。此刻,他唯一的問題是,該怎麼讓女圭女圭接受「現在」的他。
既然他無法讓時光倒流十年,也不想那麼做,那麼他唯一可以做的,就只有重新開始了。如果他已經不是過去的那個官梓言,那麼他又怎麼能夠要求現在的方心語愛現在的他?畢竟十年來,他們或多或少都改變了些。
現在的他有一點懂得,何以只是一味強調過去的感情,無法讓她真正原諒他了。
那麼也許現在正是該放掉過去、面對現在的自己的時候了。
她總說,問他自己的心,而他的答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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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改變。」十七歲的她對自己有著無比的信心。
「為什麼?」一直以來,他總無法理解,她打哪來這麼堅定不移的信心。「很多事情都會改變的,只是多與少,以及時間長短的問題而已。」他說。
「你總是想得太多,梓言。」她溫暖的眼神總令他感到迷惑。「也許這個世界上很多事情會隨著時間改變,最後甚至會消失不見,可是如果不抱著永不改變的決心,我們要怎麼對抗那種必然會來臨的改變呢?」
他低下頭思索著。「比如說……」
「比如說,有一天,你的發會變白,我的也會。」
「你的頭發很黑,又黑又亮。」他說。總覺得她長長的黑發是他永恆的牽系,可是不相信永恆的,卻也是他。他的內心其實是矛盾的。
「又比如說,有一天,你可能會冒出啤酒肚,而我可能會長出一個大。到時候你可能會嫌我重得像一頭大象,而我可能會抱怨你老是亂丟襪子不愛干淨。」
他被她所敘述的那種家常景象給逗笑了。「會有那麼一天嗎?」
她哈哈笑道︰「可能會,也可能不會。」
他笑著說︰「希望不會。」
「我倒有一點希望會。」她笑說︰「因為那代表當我變成老婆婆,而你變成老公公以後,我們還是在一起。你可以容忍我變老變丑,我也可以容忍你變髒變懶,不論發生什麼改變,我們都還在對方的身邊,不離不棄。」
「那麼我們的確會在一起。」他點頭說。
像是等到了她想要的答案,她眼楮一亮地說︰「所以我說,我不會改變,你也不會。因為不管以後外在的事情變成怎樣,在我心里,我還是那個愛著你的方心語,而你也永遠都是那個屬于我的官梓言。」
她伸手撫著他俊秀年輕的面孔,像是要許下承諾般肯定地說︰「我們不會改變的,對不對?」
那一刻,梓言無法說出任何否定的話。看著她眼中堅定不移的信心,他突然也有了一份想要相信自己應該也有的勇氣。
「嗯,不會改變。」他試著肯定的說。
「不管發生什麼事?」女圭女圭繼續尋求想要的保證。
「不管發生任何事。」她的信心帶給他一線希望。
不會改變那份對于剛剛萌芽的愛情的信心。
希望十年、二十年,兩人之間的種種,都能永不改變。
第四章
懊是來點新鮮八卦的時候了,阿門。
——雙周刊《你相信嗎?》之〈以吃八卦為生的恐怖小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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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鎮的居民是勤奮的,只是他們的勤奮常常隱藏在狀似悠閑的生活步調當中,讓人以為他們好像整天都沒要事可做。
舉例來說,「美美茶飲」的老板娘葛美美總是在一天最美好的時刻——清晨六點半——開了店門,從準備茶葉、糖水,到收看氣象報告、預估今日天氣……等等雜事開始做起。待一切就緒,茶葉也放進專業的機器煮後,她才蹺起修長的腿,坐在店門口一邊看著最新一期的《太陽報》,一邊啜飲著很有健康概念的生機蔬果汁,同時慨嘆自己青春的尾巴近了。
她還沒退休,卻已過著仿如退休般的生活。
這麼悠閑自在的日子有時候還真教人想抓狂。
大學畢業後,她就因為討厭大城市繁華喧囂的生活,毅然決定返回小鎮,還跟當時已經交往兩年的大學男友拜拜分手。
當時男友問她︰為什麼一定得回到小鎮?為什麼不能留在城市里和他一起打天下?
當時,如果她願意的話,她現在或許已經組了個新的家庭、養了孩子,或者就在城市里成為強悍的職場女強人也說不定。
她主修企管,在城市里才有發揮的舞台。
可是她卻舍棄了那五光十色的一切,回到家鄉,然後誤打誤撞地開了一家沒沒無聞的茶飲店,而且營收隨著小鎮人口的流失、出生率的降低,日漸人不敷出。有時,日子過得太過悠閑的時候,她會忍不住問自己這樣的選擇究竟是對還是錯。
她問過小月類似的問題。
小月跟她一樣,都在大城市里待過,但是最後都回到夏日鎮來。
在出外讀書的那幾年,她們其實有好一段時間沒有聚在一起過,甚至連念書的城市也不同。當年,她去了台南,小月在新竹,女圭女圭則去了台北,放棄可以考上的第一志願,改讀警校,跌破大家的眼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