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溫馴地照辦。體內酒精揮發的關系,讓她的體溫比平常還低。她非常樂意讓自己靠近這深夜中唯一的溫暖,也是她最想要的溫暖。
冰冷的手伸過他兩脅,在他背後十指交扣,臉頰熨著他的心跳,傾听那有力而穩定的跳動,鼻端嗅進他令人安心的熟悉氣味。
微微的醉酒,再加上疲累的迷路,使她舒服地嘆息了聲,蜷在他身前,就快要睡著了。
他收緊放在她背後的手臂,試圖阻絕冰冷的侵襲。
一件大外套牢牢地覆住兩人,任由熱度慢火悶燒。
「梓言,我先睡一下喔,你想睡了就叫醒我……」唔,眼皮撐不住了,先睡一下,待會兒再起來跟他換班。
「睡吧……」我會守護你,一輩子。他在心中偷偷發誓。
沒多久,身前就傳來她均勻的鼻息。
他模了模她的頭發,知道她已經睡著了。他沒有叫醒她,只是很珍惜地擁著她,提供她所需要的溫暖,讓她安心入睡。
直到天色將明未明之際,他才抵擋不住疲倦,摟著她嬌小的身軀,闔上沉重的眼皮,與她一起走進夢中。
在夢境里,他敏感地知覺到她的呼息、她身體的柔軟、她無意識低喃的嬌憨可愛。夢中,松懈了心防的他知道自己想要她。
跨越那條線,他告訴自己,讓他們真正永遠地在一起。
他大可把手伸進她衣服底下,探索她少女而不再是孩子的曲線。
她不會拒絕的,打從心底深處,他知道。
在某些時候,也想那麼做。可那樣一來,一切就真的不能回頭了。
而他仍然猶豫著是否要接受那份留洋的獎學金……他知道自己想接受,但萬一她不能夠諒解呢?萬一她其實只想跟他當好朋友呢?萬一她不願意改變目前的一切呢?那麼她不會原諒他的……
當然,他可以放棄那份得來不易的留學機會,他還是可以留在鎮上,與她一同參加升學考試,他還是可以在那之後獲得自己想要的獨立與自由,只是時間上稍微慢一些而已。那麼,為什麼還要猶豫?
夢中無數個他都在催促他下定決心,別再遲疑。
可萬一他的決定是錯誤的,該怎麼辦?
他想要自由,他想要改變,他想要擁有一切,也想要被擁有。
然而他又畏懼這一切都是自己的妄想,終究他將因此失去一切。
怕越是想要的東西,就越是得不到。
他被困在自己的繭中,作著痛苦的夢。
在印象里,小鎮已然和她之間劃上了等號。內心有個聲音告訴他,離開這里,就等于離開她的身邊。因為她屬于這塊土地,他卻不然。
他一直都像無根的浮萍,是她用感情網住了他。
然而他依然迷失、迷失、迷失……
他在清晨的鳥鳴聲中醒了過來,眼皮依然沉重。
起先他還有點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什麼地方,直到他慢慢知覺到身上的重量、氣味以及她擠壓著他的柔軟……
他終于想起深夜中的迷失,並在她輕微挪動身軀找尋更舒適的姿勢時,錯愕地注意到自己清晨時的生理狀態——
老天,他居然起反應了!
對象還是他的青梅竹馬!
他很清楚這並不只是清晨正常的生理反應那樣簡單的事。
在發現她醒來的第一瞬間,他迅速把仍然陲眼惺忪的她推離自己一尺以外,以免她發現自己尷尬的處境。
事情真的已經走到再也回不去的地步了是吧?
面臨抉擇之際,他震驚地了解到,自己是不可能再與她當真正單純的朋友了。
懊怎麼才好?一切都要改變了。
他們不再是孩子了。
第九章
當青少年開始想到性這種問題時,就是該好好教導他正確性觀念的時候了。
——第十五期健康專欄〈別讓孩子輸在起跑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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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了。
一個始料未及的反應。
當官梓言尷尬地說出當年夏令營所發生的關鍵事件時,女圭女圭竟然哈哈笑了出聲。
「這有什麼好笑的?」他感覺很羞恥地瞪視著她。
「哈哈,哈哈哈!」在他的瞪視下,她勉強收斂。「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可是這真的……太好笑了,哈哈哈!真的很對不起,我實在忍不住,哈哈哈哈……」
「在我誠心誠意地告訴你事實的真相後,你居然嘲笑我?」這難道不會太失禮了點嗎?
女圭女圭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才終于止住斷斷續續的笑聲。
她捧著笑到發疼的肚子,靈活的大眼這才幽幽轉向他。「你是說真的,當時你真的……」有反應?
忍不住把視線從他的臉孔持續往下看向他似乎很健康的胸膛、挺拔的腰,往下、再往下……
哇,緊急煞車!
天!這真的要有很強的意志力才能不往下看去啊。
說到當年,那時她突然被他推開時,根本搞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後來珍珍找到他們,他們立刻像兩個同極的磁鐵一樣,被迫分開了,根本找不到時間好好談一談。事情在為期三天的夏令營結束後,更沒有機會被重新提起。畢竟,這是一件令人如此尷尬的事啊。
只是沒想到,在十年後得到的答案,居然會是這個樣子!怎能不令她失笑呢。
梓言覺得被笑得有些羞恥。「你再笑我,我就——」
「就怎麼樣?」她有點太過期待地問。
他突然為之語塞,放柔了眼神。「我還能怎麼樣?」語帶自嘲地說︰「我告訴你真相,你笑我。如果我再說更多,比如我愛你之類的話,不知道又會遭到怎樣的羞辱。」
她並沒有很心軟地同情他,只是面帶微笑地問︰「你剛說,你愛上我了,所以選擇離開。現在你回來了,這是表示你已經不再有同樣的想法了嗎?比如說,你已經不愛我了?」
他看著她,緩慢卻清晰地道︰「我們從小就認識,十年之間一直都是彼此最好的朋友。」
「是那樣沒錯。」這點她欣然同意,完全不打算否認。
他繼續說︰「過去你常常說,你愛我。」
「我確實經常那樣說。」而且是逮到機會就說。因為他似乎總是不相信,至少不像她那麼樣的相信,所以只好一再提醒,彷佛要把那言語像木樁一樣,深深打進他心中,使之生根。
「你經常把愛掛在嘴上。」听起來像是一句抱怨。
「這是一件很困難的事嗎?」她不懂。
對他來說的確很困難。「你太常說了,而且對每個人都這麼說過。當時我根本不知道在你心里,我到底算是哪一種朋友。」他略帶苦澀地說︰「很長一段時間,我一直以為我們對彼此的感情是一致的,就只是單純好朋友的關系而已。」
他注意到她很仔細在听,于是鼓起勇氣全說出口︰「所以當我發現,我是真的愛你的時候,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當年我被自己的感情嚇了一跳,擔心你會瞧不起我,也擔心很多我不明白的事情,所以,我逃走了……」
他目光放得很遠,遠眺著小鎮,夏日的微風吹動他的發梢。
十年前,他們在這里分手,沒有說再見。
在那個沒有結束的迷藏游戲中,他在她閉上眼楮的時候,搭上駛離小鎮的巴士,就此不回頭。
他不知道她還記不記得當年在這片山上所發生的事。
十年後的他想知道答案,所以他轉過頭來,看著她的眼楮,尋找著,想看見任何有關過去的痕跡。
但是她的眼底是如此清澈,他什麼也看不見,只好繼續說道︰
「事後回想,那份獎學金不過是個方便的藉口;其實真想要離開的話,還有很多方法,只要我願意的話一定做得到。但我想當時我之所以選擇離開的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為……我以為,你並不真的愛我,至少不是以我對你的那種方式……你或許能以朋友的感情在愛著我,但是我太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