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力氣和美美解釋新聞標題的重要性,因為真要討論起來,可能得花三天三夜。小月決定暫時放棄政治正確的再教育,只道︰
「在某人還沒原諒他之前,反正我是不可能寫。但這不是說我不打算寫這一篇。」這就是所謂「愛姐妹」的義氣啊。
「哇,小月,你頭頂上閃閃發光耶。天啊,好像浮現了『正義』兩個字的光環!」
「閉嘴,葛美美。」
美美委屈道︰「我只是想讓氣氛緩和一下嘛。」
「我看你功力還差得遠。」小月再度下了個結論。「說到這里,我听說珍珍那群婦運人士已經發起了反負心漢的婦女運動。目前她們的老公都收到禁止和某人交換重要情報的戒嚴令,後續發展很有得瞧。」
美美不禁轉頭,一臉同情地看著人來人往的街道。「那麼依你看,一個孤立無援的人想要獲得成功的機會有多大?」
小月不由得微微一笑,松開了眉頭。「這個機率數字,要看他是不是真的孤立無援,才能計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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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處踫壁」這四個字正是官梓言連日來的遭遇。
夏日鎮上,她的朋友遠多過他的朋友;而他的朋友又幾乎都是她的朋友。
盡避老一輩的長輩沒有蹚入這趟渾水,只是涼涼在旁看戲。但其余同輩的小鎮居民幾乎都有志一同地對他冷言冷語,很少給好臉色看,更不用說會告訴他女圭女圭的行蹤了。
他確定女圭女圭人還在這個方圓不到十公里的小鎮上,可他就是遇不上她。
要不是他覺得鎮民聯合把她藏起來這種陰謀論是一件可笑的事,他或許會真的這麼認為。
但是他真的「離奇的」找不到她。
他去她家里找她,心語小媽回答說︰她不知道自己女兒去了哪里,而且也最好別問她。
在街上遇見龍老師,她只是笑著要他去問問看別人知不知道。
他真的去問了別人。但他的高中、國中、國小諸位同學卻在被他問到時紛紛退避三舍,聲稱他們「毫不知情」。
鎮上儼然新興的一股婦女團體力量,更是對他發出嚴厲的抨擊和譴責。
春花女乃女乃今早曾經警告他,她店里的雞蛋最近銷路特別好,很可能跟預謀中的「蛋洗」計畫有關。他只希望自己不會真的變成被蛋洗的目標。
四處尋不到她的情況下,他想她可能會在警局里;去了派出所,卻差點被掃地出門。
他知道她總得上街巡邏,但連續好幾天,在街上巡邏的警員都是小林和小陳輪流值班。
她彷佛是掉進時空夾縫里,瞬間從人間蒸發了一樣。沒有人知道她在什麼地方,而找不到她的蹤影令他心煩意亂。
他原以為,只要回來將事情解釋清楚,一切便會自動接回正軌,甚至很快地就能消弭十年的傷害。但如今他才深切地體認到,這十年是多麼遙遠的一段距離。
因為這十年,他不再屬于夏日小鎮。
也因為這十年,他無法再屬于夏日小鎮了嗎?
或許,更殘酷的事實是……他從來就不曾屬于這塊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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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沒想到,自己會迫切地需要對某人告解。
在教堂里,他無助地說︰「華牧師,我想告解。」
華牧師熟悉鎮上每一個人和每一件事情。他對梓言微笑。「你覺得你做錯了什麼事?孩子。」
華牧師的笑容令他松了口氣。「我以前很不喜歡來教堂。」他慚愧地說。「因為教堂會讓我聯想到喪禮。」小鎮上的人們並不是絕對虔誠的教徒,但是有關生老病死、婚喪喜慶的事,卻強烈依靠著這唯一一座教堂的支持。人們不會常常來教室做禮拜,但教堂在夏日鎮仍然有著重要的份量。
「但現在呢?」華牧師眼中有著了解。
「現在我除了這里,似乎沒有別的地方可去了。」也或許只剩下華牧師能夠接納他、告訴他真話。
華牧師險些失笑。「夏日鎮不是一個排外的地方。」
「但卻似乎不能原諒曾經背叛過這里的人。」
「你曾經真正背叛過嗎?」華牧師溫和地問。
「我曾經想過要永遠離開這里,不再回來。」這種想法本身就是一種最嚴重的背叛吧?
華牧師看著梓言的眼神更加的柔和。「有時候,上帝指引人們前去一個地方,不代表那就是人們最後的歸屬,而只是為了達成某些目標的過渡歷程。一個人內心的選擇終究必須透過自己才能做下決定,而那需要歷練。選擇的本身並沒有罪,梓言。」
「但如果我真的選錯了呢?我答應過另一個人絕不離開的。」
華牧師輕輕踫觸他的肩。梓言比他高,他必須站在比較高的地方才能踫觸到他,但他只是示意他站近一點。
「你的身雖然為了某個理由選擇了離開,但只有你自己才知道,你的心、你的靈是否也跟著離去。
「當時我一心一意想要走。」他不會掩飾他曾經走得那麼決絕,毫不考慮要回頭。
「很多人都離開過,甚至有人不再回來。」小鎮畢竟不是一個全然封閉之地,住在這里的每一個人都有自由選擇的權利。
「但我曾經想過永不再回來……」或者那只是他的錯覺?「夏日鎮或許不會原諒有過這種信念的人。」
所以才會對他如此冷淡,是嗎?當然,一些叔叔阿姨是很樂意跟他說話,但那只是基于好奇與無聊,或許還出于愛湊熱鬧的本性?
華牧師深切地看著他,好一會兒,才道︰「如果你真的這麼認為,那麼我建議你或許可以去鎮上的圖書館翻翻過去十年來的報紙。通常,一個人要贏得別人的接納之前,總得付出一些努力。」
這就是官梓言接下來在鎮上圖書館耗了一個禮拜的原因。
他花了一個禮拜的時間,才將小鎮這十年來的相關新聞都讀過一遍。
圖書館的管理員秦小姐是個不喜歡說人閑話和八卦的小鎮異類。
小鎮居民不喜歡泡圖書館,平常閑聊八卦已經佔去他們寶貴的閱讀時間,因此她很高興看到有人能天天上門報到。
她協助梓言找出已經翻拍成膠卷保存的舊報紙,以及其它還未制成膠卷的報紙紙本。當然,她也沒時間或興趣到處去宣揚這個人正在這里,以及他正在做的事。
畢竟偌大的圖書館里,也就只有他們兩個人。
她不打算嚇走難得進館使用圖書館的少數異類分子。
茫茫報海中,梓言決定從最新一期的新聞開始讀起,從「現在」這個時間點慢慢往過去回溯……
于是,從他回鎮開始,他看見熟識與不那麼熟識的人,生命中重要事件的落幕與發生。
有人結婚了,有人出生了,有人離開小鎮去讀大學了,一如當年他所做的事……只差別在,他們有些人回來了,而他沒有。
但也不是所有離開的人都選擇回來。
人事上的變遷,讓他看見小鎮的起落與變化。
有些傳統依然存在,比如小鎮年年在夏日時節舉行的祭典。
但也有一些事情改變了,比如小鎮年年在夏日時節舉行的祭典內容……原來從五年前開始,夏日鎮便不再舉行大規模的夏日祭了。背後原因,跟經濟的蕭條有關。鎮長辦公室為了投資營利事業,無法再撥出大量的金錢讓小鎮延續他們不切實際的傳統文化。
快速瀏覽過這些舊新聞使他不勝唏噓。
當他讀到最後一卷膠卷,並沒有意識到已經看到最後了,直到他發現報紙的日期是十年前他離開後的那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