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是真正有力的最後一擊。
他兵敗如山倒,臉色灰敗地看著她刻意燦爛的笑容。
她真的不肯原諒他!從她堅毅的眼神里看到答案,他突然一下子全身都沒了力氣,任由她將他押送進警局里。
當然,所長老何對這樣的拘留行動強烈反對。然而面對著從鎮上蜂擁而來、想要一探究竟的人群,卻也不得不讓步了。或許把官家小子暫時關起來對大家都比較好。希望這段時間足夠讓小鎮居民盡快恢復理性、冷靜下來,千萬別把派出所給拆了。
結果,她成功地拘留了他一天一夜,直到次日傍晚官家的人來將他保釋出去。
而派出所也僥幸逃過被蛋洗的命運。
真是萬幸。畢竟這件事說到底,是他跟她之間的恩怨,與他人無關。
後來女圭女圭回想起這件事時,還是滿得意她終究忍下了在眾人面前扁到他下不了床的沖動。這對她來說該是一次很漂亮的勝利吧。
只不知道為什麼,這勝利的滋味嘗起來雖然甜美,卻仍比不上當她發現他仍然單身,身邊沒有攜帶任何可疑伴侶的時候,那樣莫名的欣喜。
真奇怪,她在高興什麼呢?唉,還是克制一下,別表現得太明顯才好。
次日,新出刊的太陽報為此事件下了個不算評語的評語——
本鎮麻煩人物搶先獲得一分。
後勢持續看好。欲下注者,請把握機會。
日前下注賠比是一賠十三。
呴,這個友情專賣的社小月!
第六章
遲來的正義仍須獲得伸張。
——一名小鎮女權運動人士嚴肅宣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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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是我們家的梓言少爺啊!」福嫂和王伯終于激動地承認那名因為妨害公共安全而被拘留的男人是他們家的小主人。
一夜又一天後,帶著保釋金一元前來派出所將他領走。
由于一夜沒睡好,當官梓言離開派出所時,還有點搞不清楚方向,直到他們將他帶回官家那棟白色大宅——
「少爺,快進屋里吧,阿霞已經在幫你放熱水了。」福嫂催促道。
闢梓言身上的襯衫早在先前與鎮民拉扯推擠時,就被扯得破破爛爛的;再加上一夜沒睡,現在整個人看起來充滿了浪子氣息。
當他意識到自己站在哪里之後,他猛地停住腳步,害得跟在他身後的王伯一頭撞上他,跌了個踉蹌。梓言連忙扶住老人家。
埃嫂則回頭喊道︰「少爺,快進來呀!」
然而梓言仍然猶豫不前。不想兩位老人家頻頻催促,他耙了耙頭發,扯出一抹微笑道︰「福嫂,老王伯伯,你們先進去吧,我想在外頭吹點風。」
見老人仍不大想先走,他笑得更用力,還扯了扯衣服的襟口。「有點熱,讓我在這里坐一會兒。」
在官家工作了那麼多年,老早看出這不過是個規避的藉口。然而,唉,他們也知道,一意勉強是不會有用的,也許等他想通了……他終究會想通的吧?畢竟老爺年紀可不小了,不可能一直等下去。
「我們先進去吧。」老王輕推了推福嫂。「小少爺,不要在外頭坐太久,會著涼。」然後便留下官梓言一個人坐在玫瑰花園當中。
兩老離開後,他放松地坐在花叢前。腦袋空白了好半晌,才慢慢意識到玫瑰的存在。
先是一股若有似無的香味在鼻端縈繞不去,再來才看見一朵朵殷勤綻放的黃昏色彩玫瑰……
忍不住低頭深深嗅聞那曾經無比熟悉的香氣。
他愛這玫瑰。一如當年母親深愛這花。
十年了,還是開得很好,是有人細心照料著吧。想來必定是老王伯伯的心血。
再抬頭,朝大宅望去,屋里的燈火已經點亮了。
怎麼辦?要進去嗎?如果進去的話,一定會見到那個人吧。
先前突然決定要回夏日鎮來時,並沒有想到也得面對這個問題。
他有十年沒有見到那個人了,不知道現在的他是否仍像當年一樣嚴厲殘酷?
其實,若以成年人的角度冷靜下來思考的話,他當然知道,這樣憎恨世上唯一一個與他有著血緣關系的老人是一件很不成熟的事,可每次想到那個人,他就忍不住從心里感覺寒冷。
童年、少年時代,那個人一直在他生命中扮演著權威及施恩者的角色。那人對他的照顧泰半基于義務,而非出于親情。
然而媽媽……媽媽說過……要愛爺爺,不可以恨。
但那好難,真的好難。每回想起母親,總覺得彷佛仍嘗得到二十年前那種痛徹心扉的滋味;而他仍是個七歲大的小男孩。
離開小鎮的十年來,他逃避這夢魘糾纏的方式就是拒絕回想。然而與這夢魘交纏在一起的卻是一個女孩以她縴細的雙臂緊緊地擁住他。
他多麼想回應她的擁抱,然而一旦選擇要她,就得全盤接受屬于小鎮的其它。
他試過很多次,想將那種復雜的情緒分離開,但始終沒有一次成功過。
終于決定暫時還是無法面對那個人,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往大門走去——
「又想逃走了是嗎?」
一個如同記憶中一般殘酷冰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只是這聲音听來似乎比起當年更加蒼老。
梓言整個人出于某種只有自己熟悉的原因而僵住;他的站姿過分挺直了些。
「你就逃吧,盡避逃吧,反正不管再經過幾個十年,你到頭來都只是一個沒有勇氣面對現實的懦夫。」
緊緊捉著鐵門邊緣,又松開。梓言頭也不回地道︰「不,你錯了。我就是有勇氣,所以才能離開這里。」
「但現在你又回來了。」
「我是回來了。」他承認。「但不是因為你。」
他沒有回頭地走了,因此沒看見身後老人眼中的深深寂寞。
包沒有看見,在身後,女孩握住老人的手,一如當年緊緊握住他的,命令他不準放開。
待梓言走遠,官老爺才看著來到他身邊的女孩道︰「他是為你回來的。我看你就原諒他吧。」
女圭女圭眼中有著說不出的難過,勉強擠出一抹笑,她眨了眨略泛濕意的大眼。「那要他自己說才行啊,老爺,你說的不算數。」
「假如你一直跑給他追,讓他找不到你,又要怎麼向你道歉?」
「恐怕暫時我並不想听他講那些廢話。」
「我的老天,這拗脾氣是像誰!」
「真奇怪,我對你也有同樣的熟悉感呢。」
「如果你硬要說你是我獨生女兒的私生女,想來分財產的話,我是不會相信你的。」
「我如果真想分你那點不像樣的財產的話,一定不會用這麼遜腳的方法。」
「看你這麼伶牙俐齒,大概也不可能是出自我們家的遺傳。」
「誰說得準。俗話說,三百年前本一家。」
「你扯太遠了,丫頭。」竟然扯到三百年前去了。
「就大方承認其實你挺喜歡跟我斗嘴的吧。」
「孤單老人只要能夠消磨時間,什麼事情都喜歡。」
真是死要面子不肯認輸。女圭女圭在心里邊笑邊搖頭。算了,這一局就讓讓這位嘴硬的老人家吧。
「呵,官老爺,如果時間給我們機會再重來一遍,你會不會對他客氣一點?」
「如果我有辦法對他客氣一點,我現在哪里還會變成一個孤單老人?」
「說的也是。不過,你不覺得你跟他其實很像嗎?一樣固執己見。」
「是嗎?我倒覺得我們三個人的固執程度很有得比。」
女圭女圭故作輕快地嘆了口氣。「唉,這就是整件事情里最麻煩的地方。」
「真的沒得商量?」老人聳了聳眉。
還想替孫子當說客啊!筆意瞪老人一眼,她噘嘴道︰「偏不給你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