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早就想要飛走,甚至只是提早一秒鐘也好。
然而他也承諾過,他永遠不會離開她。
她是他的牽掛,只是沒想到,這份牽掛,曾幾何時,開始變成了牽絆。
她手里彷佛捉著一條無形的繩捆住了他。有時候想起他們兩人在童年時候訂下的約定,他總有那麼一點不安,深怕辜負……怕無法信守到底……
「梓言,你在想什麼?為什麼這樣子看著我?」女圭女圭被他臉上那份奇異的表情所困惑。
他愣了一下,從思緒中回到現實,輕聲回問︰「我是怎麼樣子看著你?」
她細細打量他,忍不住蹙起眉說︰「你剛看著我的樣子,好像你雖然人在這邊,但心思卻己飄到很遠的地方去了一樣。我不太會形容。那讓我很不安。」
沈默了好半晌,他才回應道;「如果我說你想太多了,會不會好一點?」
「當然會。我相信你。」
信任的問題再次浮上眼前,他也再次將之自迷惘的心中揮去。
「傻瓜。」他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離校方給的入學日期還有一段時間,還是暫時先把那件事擱下來,再考慮考慮吧。
「笨蛋。」她微笑地看著他,順口回了一句︰「傻瓜愛笨蛋。」
愛。他心跳短暫地停頓了數秒,一如以往。每當她順口無心地說出這個詞匯時,他總有胸口一緊的感受,而後他笑自己想大多了。
女圭女圭經常不吝嗇說出這個字。
她總說她愛她小媽。
也常說她愛美美和小月;她們是她的「好姐妹」。
她愛同學、愛老師,任何人她都愛,彷佛這世上沒有一個能被她記恨一輩子的人。
當然,她也說過愛他,愛他這個「好朋友」。
女圭女圭是博愛的,她的愛可以無條件分給很多的人。
也因此,人人都愛她,自然他也不例外。
可為什麼他會覺得這麼悲傷?從前他並不會這麼地容易傷感,更不會細分他們之間的情感成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雖然她說愛他,但他總覺得還是不夠?
曾幾何時,他變得這麼的貪婪,想要更多更多?
「梓言?」每當他不快樂時,她會毫不遲疑地握住他的手,就像現在。「你又在想什麼啦?」
他回握住她,貪戀她掌心的溫度。剎那間,他覺得好冷,而唯一的溫暖來自身邊的她。「十年了,女圭女圭。我在想,我跟你認識已經十年了吧。」
「是啊,好長一段時間喔。真難想像我們竟然已經認識對方這麼久了,有時候我都還有一種好像昨天才剛剛遇見你的錯覺哩。」她想著,思緒跟著飄回過往。
認識官梓言的那一年,她才六歲,還很小,他也差不多,七歲多一點而己。
初相遇,她是英勇的女戰士,拯救落單被欺負的小男孩。
他們從不是朋友,到成為彼此最好的朋友。
餅程中,一起走過生與死。她陪伴他走出母親離世的悲傷,他則拯救她遠離死亡的陰影。七歲那年,他們發誓要永遠不分開,成為彼此生命里最重要的存在。
那絕對不是開玩笑的。但對她來說,所謂的「永遠不分開」並不是像羅蜜歐或茱麗葉那樣,是為了愛情的緣故;也不是失落的一角遇見另一半;更不是海枯石爛、天長地久。而是另外一種難以言說的,彷佛天經地義的亙古諾言,他們生來就應該屬于彼此。
很難用實際存在于這世上的語言來形容他們兩人之間的聯系。
真要形容的話,那或許更接近于某種習慣吧。
習慣一轉過身就可以看見他。
習慣沉思累了,想找個依靠時,他的肩膀就在旁通。那是屬于她的肩膀,隨時為她準備的。
習慣悄悄收藏起他偶爾不經意流露出來的寂寞表情。
習慣在為他感覺冰冷時握住他的手,把自己的溫度傳遞給他。
習慣分享彼此的哭、彼此的笑。
也習慣讓所有人知道,方心語和官梓言是形影不離的好朋友。
這個世界上,很多事情都不長久。但她習慣于相信,即使有一天,天塌下來了,海水都干涸了,他們之間的友情仍會歷久彌新。
習慣了這樣子的習慣,實在很難不繼續下去。
十年了呢。他們一起經歷了小學同班、中學同班、高中也同班的青澀歲月。
很難,卻絕非做不到。在小鎮生活範圍有限的情況下,對她來說,能一直與他在一起,真是世上最棒的事。
能跟好朋友永遠不分開,讓這段友誼從他七歲、她六歲起,就不斷地加溫加深,彷佛泥和水融在一起,再也分不開,直到你泥中有我,我泥中有你。
大概沒有人像她這樣的幸運吧?
能有這樣一個此生不渝的好朋友。
***獨家制作***bbs.***
「那狗娘養的。」二十七歲的方心語方警官吐出一句跟她一張女圭女圭臉不相稱的髒話。「我真他媽的後悔認識這個人。」
二十八歲的葛美美和杜小月面面相覷一眼,還不及應話,又听見方警官一拳捶在桌子上,說︰「在離開整整十年後,他怎麼還有膽子再回來?!」
小月倒出杯里的冰塊替方警官那只可憐的手冰敷,道︰「也許是因為要累積一份足以承受你怒氣的勇氣起碼需要十年吧。」
女圭女圭又冰又氣的縮回手。「美美,你听,她這是什麼話!」好像她方心語是只凶惡噴火龍似的。
美美想了想,決定公允地回答︰「實話吧,我想。」
不等女圭女圭發作,美美又接著問了一個一直以來都想問、卻又不敢問的問題。「其實我一直想知道,當初他為什麼會選擇那樣離開鎮上?」
女圭女圭不假思索便罵︰「因為他愛慕虛榮、背信忘義,還崇洋媚外!」
小月反駁︰「我們都知道他是到國外去念書。可是以他當時的能力,他大可留在國內念大學,別忘了,他可是班上萬年的第一名。」
「所以他愛慕虛榮、背信忘義又崇洋媚外。」女圭女圭堅持地道。「而且他之所以會拿第一名,都是我讓他的。」也別忘了她曾經是個天才少女,拿第一名對她來說何難之有!所以說,都是她讓他的。
有夠固執的。美美與小月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就算是第二名好了,還是可以留在國內讀大學的啊。只是正在氣頭上的女圭女圭大概不會承認這一點吧。
小月發問︰「如果官梓言真的是你說的那樣的話,那麼他又為什麼要回來?」
「因為他——」女圭女圭突然詞窮。
美美追問︰「他怎麼樣?」
「因為……」繼續詞窮當中。瞪了兩個姐妹淘一眼,她哇哇叫道︰「干嘛這樣看我?!」揮手跳足地說︰「我怎麼知道他干嘛要回來,該死!如果你們真那麼好奇,干脆去問他本人不是更快?!」
小月老早收拾好桌面上的紙筆,溜下座位。「好主意,我這個太陽報記者是該去問一問當事人的看法。」去工作總比坐在這里當炮灰來得好。
美美朝她眨了眨眼楮。「那麼記得幫我預留一份下期的報紙。」一定會很暢銷,為了避免到時候賣到缺貨,先預約再說。
呴,這是什麼姐妹淘啊!
女圭女圭差點沒氣炸了。「喂,杜小月,你到底站在哪一邊啊?」
小月回頭嘻笑道︰「當然是真理所在的那一邊。別忘了夏日鎮另一句名言︰『人們有知的權利』。」揮揮手,工作去也。
女圭女圭一時間無法反駁,只能氣到可憐兮兮地轉過身來,看著美美。
「美美,你看小月她、她欺負我啦。有沒有清涼退火的冷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