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過于冰冷的體溫讓他不敢離開,只能緊緊地抱著她,將他的熱度盡可能地傳給她。
然而隨著時間過去,還是沒有人發現他們,好不容易終于有人聲往這附近靠近,在這一帶搜尋。
有希望了!
然而經過一陣搜尋後,那聲音居然又開始遠離。
他們沒有被找到!
他知道他必須喊出聲音,讓大人們注意到他們,否則他們就要離開了。
可、可是……
他張開嘴想要大喊,卻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來,他無法說話!
懷里的女孩已失去了意識,小小頭顱沉沉地棲在他肩膀上,他猛搖著她,心中充滿無法形容的恐懼。
她會死!她會死的!
不,他不要任何人再在他面前死掉!
他不要!
他得求救!
「救、救……」他困難地扯開干澀的喉嚨,拚命大喊︰「救、救命!在、在這里!我們在這里……」
在這里在這里在這里在這里在這里在這里在這里在這里在這里在這里在這里……
不知過了多久。
「好了好了。」當警員將兩個孩子從山溝里抱起來時,男孩還扯著沙啞的喉嚨聲嘶力竭地喊叫著。
「你們安全了,都安全了。」警員不斷地安撫著男孩,但男孩恍若未聞,仍不斷地在喊叫。
忙著照料女兒的心語小媽在將女兒送上救護車後,發現男孩還在喊叫,連忙奔了過來,將孩子摟進懷里安撫。
「梓言、梓言,乖,沒事了,女圭女圭沒事了。」
沒事了?
好不容易有一句話敲進了男孩心里,男孩漸漸停止了喊叫,但雙眼仍不信似地圓睜著。
心語小媽再次用力地點點頭。「女圭女圭真的沒事了。」感謝老天。
終于,男孩放心下來,雙眼一閉,竟跟著昏睡了過去。
這一夜上演的尋人記,後來在小鎮上流傳了許久許久。
7生日快樂唷
他醒過來一次,發現自己躺在女圭女圭的身邊,她安然無恙,放心之余,一股沉重的睡意又將他拉進無盡的深淵里,他再次墜落。
再次睜開眼楮醒過來時,好像已經過了幾千幾百年那麼久。
上一次眼楮如此干澀是什麼時候,他已經記不得了。
他只記得,媽媽要他去摘玫瑰,然後,媽媽不見了。
有血。在記憶中。還有剜心般的疼痛。
最後是一雙流著淚的眼,像是在替他哭泣,只因為他流不出淚。
眼淚流不出,可是心,為什麼會這麼的痛?
梓言,梓言……
一個輕柔的聲音在他耳邊呼喚。
從今以後,要好好照顧自己啊……
「媽媽,媽媽……」媽媽,妳別走……
「梓言、梓言……」
「媽媽……」
「梓言,你醒一醒,快醒過來。」另一個聲音頻頻干擾著他。
不,別叫他醒來。他寧願一直睡著,是夢也好,至少在夢里沒有那麼多痛苦,媽媽也還在他身邊……
「醒來,官梓言,你醒過來。」
那干擾著他作夢的聲音愈來愈堅持,他的抗拒也愈來愈激烈。
他不願意醒過來。
別吵醒他。
為此,他用盡全身的力量試圖阻止那股呼喚他清醒的溫柔力量。
雙手抗拒地在空中揮舞,那千擾者發出「噢!」的一聲之後,突然靜了下來。
終于安靜了,他想。但沉默之後,伴隨而來的是更大的威脅。
眼楮雖然無法張開,但全身的毛細孔都發出了危機即將來臨的警告。
就在那千鈞一發的瞬間,他勉強睜開干澀的雙眼,正好看見一張朝他俯下的臉。
「嚇!」地一聲,他連忙伸手抵擋來襲的敵人。
但雙手無力,不听使喚,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張朝他接近放大的臉,嘟著唇吻住他的。
「方心語,妳做什麼?」驚嚇不小地抖著聲音問。
有著一張洋女圭女圭臉孔的女孩眨著一只黑了一圈眼眶的眼楮道︰
「吻醒睡美男啊。」嘖嘖,再偷吻一下,以報剛剛他昏睡中賞她眼楮一記大黑輪的大恨深仇。
男孩雙眼圓睜地瞪著女孩眼眶的烏青。
心想,他八成還在作夢。
這一切都是夢,所以不用在意,不用在意他的第一個吻就這麼隨便地被……
也許看出了他臉上的掙扎,也許沒有,總之,女孩單手撐住下巴,半趴在白色的病床上,對著試圖催眠自己的男孩慎重地陳述︰
「官梓言,謝謝你找到我。」
不是作夢。
她的一句話,讓他清楚記起那半夢半醒的漫長一夜。
喧鬧的人聲、失蹤的女孩,以及冬夜的寒冷。
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這一切全都不是夢?
也許是他不知不覺說出了心中的想法,也或許是女孩真的不需言語就能明白男孩的心思。
總之,女孩輕聲地告訴男孩︰「這不是夢。」
仿佛從虛浮不踏實的雲端驟然墜落,墜進冰冷的地獄,那份無以名狀的疼痛侵襲著他的心,使他痛得無法阻止淚水溢滿眼眶。
「媽媽、媽媽不見了……」這段日子以來,壓抑在心中所有不願承認、不願面對的事突然間全跑到他面前,要求他承認、面對。
他的媽媽不見了——
一雙小小的手握住他的。「沒有啊。」小手的主人說︰「梓言媽媽沒有不見啊。」
「沒有?那她在哪里?」轉動著頭顱,在房間里四處張望著。媽媽在哪里?
「就在這里啊。」心語似乎相當肯定地說。
「在哪里?在哪里啊?」他什麼都沒看見啊。
「在這里啊,她就在這里啊,難道你看不見嗎?」女孩一臉納悶地瞪著他說。
不行,他看不見啊。為什麼他看不見?媽媽到底在哪里?
女孩突然捉住他的手,與自己的一起按在他的胸口上。「華牧師說,她雖然回歸天父的身邊,但思念與她所愛的人同在。她變成天使了,有一對白色的翅膀、一個金環,好漂亮好漂亮啊。你看見了沒?她就在這里喔。」她重述著葬禮中牧師說過的話,心想當時他也許根本沒听見,或放在心上。
在……這里?
掌心下,是跳動的心髒。
掌心上,還傳來她暖和的手溫。
此時一陣微風從敞開的窗子吹拂進來,像媽媽的手拂過他沾滿淚水的臉頰。
是嗎?是媽媽嗎?
是媽媽。
梓言,別哭喔,是媽媽。
「她在這里。」他哽咽出聲。「她真的在這里。」
女孩終于吁了口氣。「太好了,你終于看見了。」雖然她自己並沒有真的看見,不過她很確定要是她是梓言媽媽的話,也一定會成為官梓言的守護天使。
包多眼淚從男孩眼眶流下來,像是一場永遠不會停息的雨。
心語露出有點無奈、又有點縱容的表情看著他。
「你哭吧,我保證我不會告訴別人你是個愛哭鬼。」而且還是個很可愛的愛哭鬼呢。真想再偷親一口。
不過,真是太好了,他,終于真正地「醒」過來了——從悲傷中蘇醒過來了。她的努力總算沒有白費,不過也真累壞她了。
嗯,不行了,好困喔,她要再補睡一覺。
晚安,午安,早安。不管現在是幾點鐘,總之,大家都安安啊。(小媽說當小孩要有禮貌,壓歲錢才會多)
小媽,真對不起,讓妳擔心了。
辛苦了,各位叔叔伯伯嬸嬸阿姨。
她不是故意要迷路的。
她只是在回家的路上,被一只半路殺出來的野狗追著飽,跑著跑著,就跑到忘記路要怎麼走了,才會愈走愈遠;天太黑,不小心又掉進山溝里,差一點死翹翹。
幸好一切都過去了,謝謝大家。
現在她真的要睡了。
等她醒過來之後,一切都會很好的。
因為她是這麼相信著的。
梓言媽媽天使,妳說是吧?
是的,女圭女圭,別忘了我們的秘密喔。
那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