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鬧的天母街上行人如織。
商圈的店面里傳出的歌曲幾乎無一例外,全是情歌王子葉予風最新專輯「尋她」的主打歌。唱片行里擠滿著一群年輕男女,手中拿著那張封面上有著一雙憂郁眼神的CD,在櫃台前排隊結帳。
這五年來,葉予風每年只出一張專輯,卻從一開始就出乎預期的暢銷,惹來唱片業同行不少眼紅欣羨的目光;更不用說在這幾年因為盜版的緣故而日漸蕭條的唱片市場中,仍能獲得好成績所需要付出的努力以及超級好的運氣了。
他的聲音被大眾所喜愛,似乎象征著︰他的歌聲能夠喚起某種這個城市逐漸消失的愛情感覺。
听他的歌,會使對愛情失望的人重新燃起希望。
而午夜有他的歌聲相伴,則會讓沒有愛情的寂寞男女少一些空虛。
人們欣然接受了他以聲音所詮釋的感情。
這個世代也許在變,但對于可能存在的真情卻仍是期盼的。
唱片行里,兩個高中生模樣的女孩並肩走了出來,手里各拿著一片「尋她」。大街上,看著專輯封面,討論起來。
「哇,看看他這張專輯封面,他的眼神看起來好深邃、好憂郁喔。」
另一個女孩同意地猛點頭。「我想他一定是一個感情很豐富的男人。」
「嗯嗯嗯,現在這種男人是愈來愈少了……」
伴隨著這句話,身後傳來一聲悶笑。
兩個女孩轉過頭去,原本蹙著的眉頭在看見那名在人家身後偷听別人講話、還笑得那麼開心的家伙時,突然困惑地攏聚起來。
那家伙是個長腿哥哥,身上穿著寬松的休閑上衣和牛仔長褲,頭上反戴一頂白色的棒球帽;他倚在玻璃牆邊,兩手輕松地環抱在胸前。
兩人互望一眼,手肘推推對方。「喂,他看起來是不是有點像……」
再拿起各自手中CD上那只有上半張臉孔的特寫,點點頭。「真的耶。」
其中一名較為大膽的女孩忍不住上前搭訕︰「哈,有沒有人說你長得跟葉予風好像?」可以去參加明星臉喔。
棒球帽哥哥濃眉一聳,一張黝黑的臉上完全看不出有任何一點憂郁,他白牙一咧,反倒像個陽光少年。「葉予風?他是誰?」
听他口氣,好像不知道葉予風是什麼人。
簡直難以想象這世界上會有人沒听說過情歌王子的大名,女孩忍不住大翻白眼,用力將剛掏錢買下的專輯秀了出來。
「瞧,這個就是葉予風。」
棒球帽哥哥睜大眼看了看,而後再度聳起一對又濃又黑的眉毛。
「我跟他很像?不會吧?」模模下巴,若有所思一番,「我覺得我比他帥多了耶。」
「咕哩。」兩個女孩忍不住抗議起來。「仔細一看,你跟他似乎又不大像了,葉予風有味道多了,他比較MAN。」至于這家伙,想跟葉予風比,還差得遠勒。
彷佛不服氣似的,棒球帽哥哥抓起其中一個女孩手中的專輯,不平地評論道︰
「如果眉頭糾結在一起就算是有味道,那我起碼可以比他再多打兩個結。」
說著說著,他便略略低下頭,擺出一個憂郁的角度,表情隨著眼神的變化,立刻產生一百八十度的改變。
「瞧,是不是很憂郁,很帥呀?」
女孩看著他變臉後的表情,再看看專輯上的半張臉,訝異地面面相覷。「活見鬼了,還真的滿像的……」
棒球帽哥哥抬起頭來,眨了眨為了裝憂郁而快擠成斗雞眼的眼楮,深邃憂郁的味道立刻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帶著一點點男孩般的淘氣與頑皮的笑意。
「告訴妳們一個秘密,」他壓低聲音︰「其實……我是葉予風的雙胞胎哥哥--」
這點立刻惹來小女生的噓聲。
「拜托!沒常識也看看電視好嗎?不然看報紙也可以啦。葉予風哪來的雙胞胎哥哥,听都沒听過!」這個人是山頂洞人嗎?連這種基本常識都不知道。
孰料他非但沒有一絲尷尬,反倒還笑了出聲。他的笑聲從喉嚨深處逸出,有如古寺的晚鐘般渾厚宏亮。
「真是!還是讓人給識破了。」清了清喉嚨,他表情正經地承認︰「老實說,我就是葉予風本人--」
「絕對不可能好嗎?!」兩個女生完全不相信地哼了聲,然後一個人拉起另一個人的手,同時拿回專輯,再也不理棒球帽哥哥,扭頭便走。
「遇到瘋子了。」遠遠地,他還听見她們在說︰「八成是想借機搭訕……」
而他,戴棒球帽的這個男人,則哈哈大笑個不停,直到背後被用力一拍,他轉過頭來,差點笑岔了氣。
「唉唷!」他低叫一聲,看著站在眼前、穿西裝打領帶的男人--黃以安,他的經紀人。
眼尖瞧見以安手上提著的兩大桶哈根達斯冰淇淋,他立即伸手拎過。「謝啦。」
黃以安搖搖頭。「我一定是瘋了才會幫你買這麼多冰淇淋。」
他徑是笑,「又不是只有我一個人要吃。」
「但是你一個人起碼會吃掉一桶半。」黃以安反駁道。
他皺了皺眉,看著手上兩桶特大號的冰桶。「要不然你再去多買兩桶好了。」這樣就不會不夠吃了吧?
黃以安脹紅一張圓臉。「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意思是……你根本就不該吃半口冰。」冰品會傷害他的喉嚨。每回他吃完冰,聲音總會沙啞個一、兩個禮拜。
他做出一臉無辜的表情。「要不然……」猶豫地,「分一桶給你好了。」
以安忍不住翻翻白眼。「葉予風,你明知道我在減重!」他圓圓的臉揮汗如雨,因情緒起伏而震動的胸膛幾乎將襯衫鈕扣繃到最高點。
他依然滿臉笑容。「哦,那我就省起來了。還有,我不是葉予風啦。」
黃以安斜一只眼睨他。「天底下還有哪個男人像你這麼愛吃冰?」
「什麼?我只有偶爾才吃好嗎?」通常他都是在專輯錄制好後,才一次吃個過癮,反正接下來會有很長一段休息時間,因此不怕聲音暫時性地啞掉。畢竟,吃冰品是他少數的不良嗜好之一,再要放棄,人生就真沒意思了。
「你化成灰,我都認得你。」听起來好像在形容踩不扁的蟑螂。
他向上舉起兩只還拎著冰淇淋桶的手臂,「真的,我不是葉予風,剛剛那兩個女學生說我一定不會是。不信,你看……」只是她們早已走遠,他也沒了證據。
原地轉了圈,他攔住一對剛從唱片行里買了「尋她」後,走出來的年輕情侶,指著自己道︰「哈,我是葉予風,需要我在你們的CD盒上簽名嗎?我很樂意喔。」
年輕的小情侶錯愕了半晌,留著小胡子的年輕男人對他的女朋友說︰「我沒听錯吧,這個人說他是葉予風?」
小女朋友配合地說︰「我還是阿妹勒。」
兩人大笑,手牽著手離開他們的視線。
預料中的結果讓他忍不住再次哈哈大笑,眼淚都冒出來了。「瞧,我就說吧!」
黃以安搖了搖頭。「真不知道這是什麼道理,虧這麼多人都聲稱是你的忠實歌迷,我真要懷疑起這幾周的流行歌曲排行榜是不是弄錯了名次。」
戴著棒球帽的葉予風--是的,他正是貨、真、價、實的葉予風本人--收起嘻皮笑臉後,換上了一個莫測高深的表情。
「恭喜了,以安,你一手塑造的那個憂郁深情的家伙太過成功了。每個人都買他的帳,真是不簡單。」他邊說邊往他們停車的地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