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整個人沐浴在月光下,腳邊躺著一顆石子,雙手松松垂在身側,俊容仰看著她。「下來,瑪格麗特。」
郎彩趴在窗前,睡過的發比乎時更凌亂的披在肩上。圓圓的小瞼盛滿好奇。「你要我從這里跳下去嗎?」他的雙手夠強壯可以接住她嗎?
「走樓梯下來,瑪格麗特。」
「好吧,安東尼,就听你的。」
謝天謝地。江雲冰松了一口氣的想。要是她決定從二樓跳下來——很像是她會做的事——他可不見得能夠接得住她。
沒有等很久,她穿著拖鞋和睡衣奔了下來,身上只帶著一串鑰匙。
看著她身上的小熊維尼圖案睡衣,他有點懷疑地問︰「就穿這樣?」
點點頭。「不然咧?」
「算了。」他說。從口袋里掏出一把鑰匙。「這給你。」
郎彩看著他放進她掌心里的鑰匙,眼里充滿興味地道︰「你房間的鑰匙嗎?」他們幾個男生各自在溫州街那里租了一層樓,她到現在都還沒有參觀過他的呢。
「不。」他眼中藏著笑意地道。「下次你再要爬天窗以前,可以先用這把鑰匙試試看後門的鑰匙孔。」
郎彩楞了一楞。她這輩子唯一爬過的天窗是……學校音樂大樓里二○六A琴房的天窗!但,他怎麼會知道?
「啊!你——」她大叫出聲。
一只大手及時搗住她的嘴。這動作由他做來,真是愈來愈得心應手了。
「唔唔……唔……」郎彩講不出來,只得揮動著雙手表達自己的意見。
江雲冰很好笑地看著她的臉道︰「你知道嗎?音樂系里傳說著一樁離奇的故事,傳說在二○六A琴房里有著一台,會在無人的午夜時自動彈奏的鋼琴。傳說中,過世的女學生因為舍不得心愛的鋼琴,而在午夜時自地獄返回……」
察覺到郎彩已經不再掙扎著嚷嚷,他放開手,還她說話的自由。只見郎彩眨了眨眼,表情變得很夢幻。
「好美的傳說喔。」
「這是一個鬼故事。」他提醒她。
那……「好美的鬼故事喔。」
「你就是那個鬼。」
「也許我不是喔。」郎彩忽然神秘地笑了笑。「你知道我是怎麼會在午夜時到那間琴房去的嗎?」
察覺出某種醞釀中的陰謀。「不是因為……只有那間琴房天窗壞掉的緣故嗎?」
「是,也不是。」郎彩的思緒飄到好幾個月前。「不過一開始是因為某天晚上,我睡不著,便出來散步,結果經過音樂大樓時,突然听到一陣很悅耳的琴聲,當時我心里覺得很奇怪,怎麼會有人在半夜時到學校練琴?身為好奇寶寶的我,當然是義無反顧地爬上樓去一探究竟啦,結果你猜,我瞧見了什麼?」
江雲冰皺起眉。他不太喜歡郎彩現在這樣神秘兮兮的語氣。如果她想編故事騙他……「別瞎掰。其實你什麼也沒看見吧?」
「賓果!」郎彩彈了一下手指。「我的確什麼也沒看見,只除了耳朵里仍听到從那間琴房里傳來的鋼琴聲,時間……正好是午夜……」
一陣涼涼的風突然吹進了巷底。
他一點兒也不相信。「還真會胡扯。」
「是真的啦。」她說︰「我還記得當時我听見的曲子是——少女的祈禱。」
「當當當當……」她閉上眼楮低聲哼起一段旋律。
一會兒,睜開眼楮,旋律嘎然終止。「你不相信啊?」
「不相信。」郎彩的話可信度向來不高。
委屈的,她哀怨地看著他。她又不是放羊的小孩,居然不相信她。嗚……
「可是我很相信你說的故事耶,要我是那個早逝的女學生,可能也會放不下自己心愛的鋼琴,舍不得見它日夜寂寞……」她眨了眨眼,看著他問︰「安東尼,你有沒有擁有過一台對你來說很有意義、很重要的鋼琴?」微笑地。「我有過哦,那是一台很棒很棒的大鋼琴喔,當我心情很不好的時候,只要能夠模模它,就會開心得把所有不愉快的事情都忘記了。一台沒有人彈奏的鋼琴是很寂寞的,它沒有辦法向人傾訴它的心事,因為琴音是鋼琴唯一的語言……」
安東尼,你有沒有一台對你來說很有意義、很重要的鋼琴?
郎彩的聲音將江雲冰的思緒帶回了一個對他來說已經十分遙遠的年代……
那是一台美得不得了的鋼琴。他坐在琴凳上,看著爸爸的大手在琴鍵上快速地滑動著,耳朵里充滿了甜美的音樂。他還在彈拜爾練習曲,短短的十根手指頭不知道能不能長得和爸爸的一樣長。他跟爸爸坐在一張琴凳上,然後媽媽進來了,爸爸將他抱在膝上,媽媽則在另一邊的琴凳坐下,他張大著眼楮,看著媽媽與爸爸默契十足的四手聯彈。他覺得不管是流轉的眼波或琴聲,都滿含著深深的愛……
只是,一切都過去了。
他看著陪他站在月色下的郎彩,月光將他們的影子拖得老長。
「你的鋼琴……後來怎麼了?」
郎彩攤了攤手。「我的老師把它帶走了。」現在正放在老師的家里。但是在那之前,能夠擁有它將近十年的時間,她已經十分滿足。
「你的老師是誰?」難得談到這個話題,他一直想問郎彩是跟著誰學鋼琴的?
「嗯,他很神秘……」她說︰「也有點固執。不過他現在人在國外,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回來……」
「他是個職業鋼琴家嗎?」他又問。
「呃,我沒問耶。」這幾年老師不定期在國內國外兩地跑,她也不知道他在做什麼?
「你跟他很不熟?」怎麼什麼都不知道?
「嗯……」認真地想了一下。「算是半生不熟吧。」郎彩想起在她八歲那年遇到的那個改變了她一生的男人,不自覺的揚了揚嘴角。「雖然他經常沒個正經地跟我開玩笑,不過我老覺得他的眼里盛了好多心事,所以我盡可能不問,因為問出了口,就會有好多好多煩惱……唉,」用力搖頭。「我不喜歡那樣啦,做人要開心才好啊。」
典型的郎彩。「如果……盛滿心事的人是我呢?」
遲疑地看向他那雙看起來果然有些憂郁的眼。「呀!」低叫一聲,頗想要敬而遠之地倒退一步。只差沒貼符、念咒,大喊惡靈退散。
他在她意圖逃走以前將她捉進懷里,雙臂圈著她的腰。
「呃……呵呵呵。」她尷尬地笑了笑。「你不要捉我捉得這麼緊嘛。」
「彩,我們有難同當。」
「呃,這不太好吧……」他的手弄得她好癢。扭扭扭。有福同享是沒關系,不過有難同當就……
「我們比翼雙飛。」
「呃……各自飛比較自在啦。」
「就這麼說定了。」突然斬釘截鐵,很肯定地說。
她哇哇大叫,雙手跟著揮舞起來。「我什麼都沒答應,什麼都沒答應喔。」生怕一點頭就被人家拖去賣了。
他深深看著她。「當你悲傷時,我是守護你的陽光;當你疲憊時,我是滋潤你的春雨;當你失意時,我是逗你輕笑的晚風;當你需要我時……」
郎彩很受感動地握住他的手。「你就是無所不在,貫徹愛與真實的邪惡,鼎鼎大名的火箭隊。」白洞、白洞的未來就在明天——
「你卡通看太多了。」他老實不客氣地打斷她的胡思亂想。
「皮卡!」郎彩用假音做出音效。惹得他的臉忍笑忍得快抽筋。
「不正經。」忍不住的,他捏了捏她柔軟的臉頰,同時為那觸感深深地著迷,生怕從此會上了癮。
郎彩揚起嘴角,調笑的表情一轉。「我可是很認真地在逗你笑,但是你都不捧場。」不甘心的,她也伸手用力扯了扯他的臉頰。希望可以讓他松開他緊咬的牙根,放聲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