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的眼里卻仍然有著旁人難以察覺的迷惘。
利樹寬倚在廚房門邊,眯眼看著他佷兒挺拔的身影,嘴里輕輕吐出白色的煙圈。
利海粟回過頭,看到老人臉上因為長期曝曬而深深凹陷的紋路。
他朝他咧了個笑。轉身往主屋右側的馬廄走去。
利樹寬也咧開嘴。知道該是時候了。
海粟這小子的耐心最長的紀錄也不過只有兩天而已。
罷巧這兩天的工作讓牧場忙翻了,抽不開身。兩天沒有任何來自羅家旅館的消息,即使是他自己,也是好奇的。
如果他猜的沒錯,那位小姐應該是韓西琳的外甥女。
在她還很小的時候,他曾經見過她一、兩次。
或許她沒發現,但是那對眉呀……她有著與韓家女人極為神似的眉宇。仔細瞧的話,是可以看得出來的。
其實,海粟也曾見過她的。只不過這年頭,大家似乎都流行起失憶癥來了。
呵呵呵!
利樹寬眯起有著深深笑紋的眼楮,朝黃昏的霞色吐出最後一口煙圈。
門鈴響起的時候,甘舜知剛剛從浴室里走出來,身上穿著輕便的短衣和短褲,頭發則包在一條大毛巾里。
她的晚餐正在微波爐里,是簡單的女乃油通心面。撕開外包裝,整盤放進爐子里,熱個六分鐘就可吃的微波食品。
雖然她很早就開始獨立生活,卻偏偏缺少了下廚的天份。簡單弄個蛋炒飯、下個面是沒問題,但是再復雜一些的就不行了。
幸好她對吃食一向不挑剔,不然大概活不到今天。
這兩天她做了不少事。首先她打了一通電話到台北,原以為她從未曠職的紀錄在被自己打破後,會在公司里引起一股小騷動,結果卻什麼事也沒發生。她只好請了一個月的假,人事部管薪水的美珠說她「總算想通」。
笆舜知不很明白她的意思。不過猜測她可能是指她終于動用到年假請休,是一件聰明的舉動。
恰巧企畫部門里最近的工作量也不多,因此她的假單很快被批準了。
那使甘舜知悶氣生了一個早上。因為準假的人是新上任的副理麗莎。
為了排遣那股悶氣,接下來一整個下午,甘舜知在放雜物的櫃子里找到了新的燈管,她把所有不會亮的燈泡和燈管全都換了,旅館里十來間的房間也從里到外徹底地再打掃了一遍,地板還打了蠟——只除了被鎖起來卻找不到鑰匙的那間。
阿姨連同大門鑰匙寄給了她一大串旅館房間的鑰匙,獨獨漏掉了其中一間房間。應該是不小心的吧。
如此過了一天,她睡遲了。醒來時,吃了點東西果月復,才想起她的行李還沒整理好。于是她拉開行李袋的拉鏈,將衣服一件件取出來掛好。
也是這時她才發現,幾天前她在收拾行李時,心情有多麼混亂。
被她塞進袋里的衣服有——
一件性感睡衣、兩件T恤、一件高中時期留下來的運動衫——因為舒適,所以一直留著,現在正穿在她身上。以及一條短褲,也是正穿在她身上。一件襯衫、兩條牛仔褲、一打內衣褲,以及……一件正式的白色晚宴服。
簡直發神經。她帶性感睡衣和晚宴服做什麼?
穿得美美的,當個傻瓜游客坐在乳牛背上說C,拍沙龍照嗎?
她笑著將那兩件不該帶來的衣服也收進衣櫃里。
然後,就是現在了。
她洗了澡,晚餐正在微波。
而大門外門鈴響了。
門沒鎖,在大可自己走進來的時候,費事按門鈴好像有點怪怪的。
會是誰呢?
她疑惑地走向門口,看見一名站在門外、身材高大而且英俊得不得了的陌生男人。他正好奇地看著她。
笆舜知還未開口,他已經自我介紹道︰「我是倪可袞,隔壁倪家牧場的主人。羅姨說最近可能會有一個親戚來旅館這里,所以我想你應該就是羅姨的外甥女甘舜知小姐吧。」
笆舜知有點訝異這個男人會知道她的名字。
也訝異阿姨會把她要來這里的消息告訴他。他們很熟嗎?
而最最令甘舜知不解的是,阿姨如何能確定她一定會來?收到信時,她本來是沒有意思要過來的。
瞅了倪可袞一眼。甘舜知不由得心想︰
旅館兩旁,一邊是倪家牧場,一邊是利家牧場。
怎麼,這山谷好山好水,專出俊男是不是?
倪可袞站在紗門外,征詢她的同意。「我可以進去嗎?」
笆舜知醒神過來,連忙趨前拉開門。「當然可以,請進。」
倪可袞西裝筆挺地走了進來。他說他是個牧場主人,可他看起來毋寧更像是一位生意人。
「羅姨臨出國前知會了我一聲,所以我才知道你的事。」他說。「我是來看看你需不需要幫忙的?」
笆舜知不解。「幫什麼忙?」
倪可袞微笑地說︰「任何忙都可以。牧場就在隔壁,這一帶,也就只有我們幾戶,互相照料是應該的。」
面對這麼個英俊的美男子,要甘舜知不想往別的地方去,實在太為難她了。
「任何忙都可以?」盛情難卻,她當然樂意接受。「听起來滿有趣的,例如什麼呢?」
倪可袞支著手肘看著她,笑道︰「如果你需要人幫忙擦干頭發,只需要開口就可以了。」
呀!笆舜知這時才想起自己的頭發還沒干就在這里和人瞎扯。她跳了起來。「請在這里坐一下,桌上有茶水,招呼你自己,我去把頭發弄干。」
說完,她便走向浴室,拿起掛在架上的吹風機,呼呼地吹起及肩長度的發絲來。
大約過了四、五分鐘,前廳里傳來類似爭吵的聲音令她眯起了眼。
她耙了耙半干的頭發,走到前廳去。
然後她意外地看著廳里的兩個男人。
他,是什麼時候跑過來的?
笆舜知看著另一位不請自來的男人,他身上穿著與上回見到他時類似的裝束——襯衫和一條褪色的牛仔褲,足蹬長筒馬靴。略長的頭發有點凌亂——可能是被風吹的。簡直是活生生一名狂野的牛仔。
「ㄌㄧˋㄏㄞ﹀ㄙㄨˋ?」她開口喚道。
听見自己的名字,利海粟轉過頭來,看見了穿著輕便的甘舜知。
一股不悅不知為何竟油然生起。他指著坐在沙發上喝茶的仇敵問︰「他怎麼會在這里?」
笆舜知一點也不清楚這兩個男人之間有如馬里亞那海溝的嫌隙。
「你是指ㄋㄧˊㄎㄜ﹀ㄍㄨㄅ﹀嗎?」甘舜知看了倪可袞一眼,又望向利海粟。「這個問題滿怪的,好像倪先生不應該出現在這里似的。」沒道理是不是?他自己也是沒打聲招呼就登門作客來了的呀。「我倒想問問你,你來做什麼呢?」
利海粟沒想到會被反問。「我當然是來關切一下牧場的鄰居呀。敦親睦鄰是我們這里的習慣。」頓了頓。「這點你倒是可以入境隨俗。」
笆舜知笑了出聲。奇怪,這位「ㄌㄧˋㄏㄞ﹀ㄙㄨˋ」不知道為什麼總是能輕易就令她笑出來。
她指著另一位注音男道︰「很巧喔,剛剛他也是這麼告訴我的。而現在連你也這樣說,看來這地方的人的確是守望相助的。」
倪可袞給自己再倒了一杯茶。笑道︰「錯了,甘小姐——或者我應該叫你舜知——听起來會比較親切?」
ㄕㄨˋㄅㄓ?姓ㄍㄢ?捕捉到這幾個關切字的利海粟眯起眼。
倪可袞和這位「干妹妹」有什麼關系?
為什麼他會知道她的名字?
真是差別待遇!她連她到底是誰都不肯告訴他,怎麼就對這姓倪掏心掏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