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等了會兒,猶豫著要不要出去問問情況,會客室的門再度被打開。
這回走進來的是一名西裝筆挺的斯文男人,掛在他唇邊的微笑讓棠春松了口氣。她站了起來,知道這位才是她要等的人。
「對不起,讓妳久等了。」
他在先前那人的身邊坐下,一不意棠春也坐。
「哪里,是我早到了。」她說著客套話。其實她確實等了很久。
先前進來的男人仍閉著眼,似乎睡了,棠春偷瞄他一眼,在斯文男人的面前坐下。
斯文男人翻閱著棠春的資料,一會兒之後,抬頭道︰「棠小姐,妳工作經驗很豐富。」幾乎年年換一個不同的工作,流動性似乎太高。
棠春明白他的言下之意,笑道︰「是的,因為我覺得生活是一項挑戰,所以我喜歡嘗試各種不同性質的工作。」才怪,那是因為開花的時間太短,不得不年年換東家罷了。
斯文男人對于她的說辭顯然相當有興趣。「挑戰?」很有活力的說法。
不知怎的,這個男人讓她沒有戒心,心里的話也藏不住。
「是啊,你不覺得現在環境污染的這麼厲害,土壤和水源不多不少都含有一點重金屬,連空氣里也有過量的毒氣,動物要活下去都有問題了,更何況是無法移動生活空間的植物呢。」她蹙起眉,幽怨的連連嘆氣。
「所以……」環境污染是事實,但,跟她應征這份助理的工作有關嗎?
「所以,人類應該停止對自然的破壞,不要老是嘴里說一套,做的又是一套,畢竟把自然界弄髒的是他們,就算要絕種,也不該是其他無辜的生物優先。」說起來就教她們植物一族傷心啊。
「他們?」她的用訶不僅奇怪,還有點偏頗了。
棠春察覺失言,暗地吐了吐舌,奇怪自己怎會把這些話對一個陌生人說。
「喔,是我們啦,可能是我平時喜歡和大自然為伍,才會說這些話,你一定覺得很莫名其妙,真是對不起。」
斯文男人覺得她的小動作相當天真可愛,一點兒也不造作。
「妳叫棠春?」資料上有她的名字,但他仍忍不住要向她確認。這個名字有點舊年代的味道,卻相當適合眼前這個有著鴨蛋臉的天真女子。
棠春點點頭。「是啊。」
斯文男人掏出一張名片,遞給她。「我是高令暉,這是我的名片。」
棠春略略遲疑的接過名片,看丁一眼。從沒遇過找工作,老板置自遞名片作自我介紹的。好象有點奇怪。
斑令暉見她心有遲疑,笑道︰「棠小姐,事實上我覺得妳比較適合到生態保育協會去工作。我的公司需要的是有經驗的員工,我想妳可能不大適合。」
「啊,可是高先生你什麼都還沒問我,你怎能斷言我不適合呢?」棠春蹙起眉,不明白的看向高令暉。如果他不打算錄用她,為何還給她名片?
「我們需要能夠長期在公司服務的員工,因為重新征聘和訓練新人是相當費時麻煩的事,一般情況,公司都會要求員工必須任滿兩年才能離職,妳覺得在這樣的條件下,妳能勝任嗎?」
他純粹是就事論事。以棠春每個前任工作都做不超過半年的情況來看,他不認為棠春會在公司待兩年以上。既然如此,他就不能錄用她。
棠春聞言,知道她的確無法勝任這個工作,也就不再強求。
她一年開花四個月,最多不超過五個月,只有開花時才會化成人類的形貌,這樣短的花期,有時候會讓她感到相當不便,例如工作。
但,仔細想想,她是花,而花是不需要工作的,她只需要管好自己的開謝就可以了,不必多加理會人類世界的事。
偏生她涉入人間太久了,久到有時候也忘記自己是一朵花的事實,反而愈來愈像個人,汲汲于人類世界的一切。
這樣是不好的吧,可為什麼天要讓她是一朵能擁有短暫人形的海棠?
她想不透!
「棠小姐?」高令暉出聲喚回她飄遠的思緒。她好象很容易陷入自己的沉思當
棠春一楞,回歸現實。「我明白了,高先生,浪費了你的時間,真不好意思。」
「妳別這麼說,雖然我下能錄用妳,不過如果妳很需要工作,我可以介紹——」
「我很需要!非常謝謝你。」棠春未待他說完就連忙道。她的確很需要,因為喵喵長久以來吃慣了人類世界制造的貓食,喵喵需要她工作所賺來的薪水。
斑令暉說不出棠春帶給他的感覺,只是覺得自己很想、也願意對她有所助益。他笑了笑,推推身邊閉眼假寐的男人。
「阿晉,你不是在找助手,你看棠小姐適不適合?」
被喚作「阿晉」的男人雙眉緊蹙,懶懶的掀了掀眼皮,他的眼皮仿佛有千斤重似的,才稍稍掀開一個小縫又合上。
棠春一听高令暉要介紹的工作是先前進來後,沒說幾句話就癱在沙發上睡覺的男人,下意識的要搖頭拒絕,見他緊閉的眼皮稍稍掀了掀,又緊張的屏住呼吸,看他才掀開一個縫又閉上,這才放了心。一放心,又忍不住打量起眼前這個男人。
就如同高令暉沒有理由的帶給她安全、信任的感覺,這個男人同樣沒有任何理由的讓她有點喘不過氣來。
她不怕生,向來也沒有預設厭惡或喜歡一個人的標準,但是「警告」的訊息卻在腦中頻頻出現。如果可以,她不想太過接近這個男人,因為花的直覺告訴她,他是危險的,不能接近。
見阿晉無禮,高令暉抱歉地道︰「對不起,他可能是連續幾天沒睡,太累了才會這樣,不然他人其實挺好的。」
棠春咽下口水,點點頭,卻不大相信。
「這樣吧,我還有幾個朋友的公司有缺人,不如——」
「啊,不用了。」棠春連忙搖首。「高先生,這樣麻煩你我會過意不去,還是算了,謝謝你的好意。我想,我該離開了。」她捉起腿上的皮包,打算離開。
斑令暉見留不住棠春,也不強留。
「那好吧,如果需要我幫忙,妳可以來找我。」沒錄用她,他竟感到相當愧疚。這分愧疚……來得莫名其妙!
棠春隨意點點頭,站起身要離開。
「等一下。」祖晉人眼末睜開。
棠春不確定這突如其來的一聲是在叫誰。
「就是在叫妳。」他皺了皺眉,眼皮還是緊緊閉著。「妳叫棠春是吧。」
棠春狐疑地看向他。「是啊。有事嗎?」
「妳會攝影嗎?」他不動如山地問。
「攝影?」
斑令暉知道祖晉人的意思,代為解釋道︰「阿晉是從事攝影的,他最近在找幫忙的助手。」
「喔……」棠春長長地「喔」了聲。這個男人是攝影師?怎麼看都不像咧,要她猜,她覺得他還比較像混黑社會的,因為他看起來好凶。
「攝影,妳會嗎?」等不到答復,祖晉人再問了一次。口氣不怎麼好,但不是因為下耐煩的緣故,盡避他確實是沒什麼耐心。
「不,我不會。」棠春老實地回答。他需要的助手應該也是要會攝影的才行吧,她不會,但並不感到可惜,因為總覺得跟這個人共事有點可怕。
「不會也沒有關系吧,反正你只是需要一個幫你拿反光板的助手而已呀。」高令暉怕棠春被祖晉人嚇得卻步,笑笑地又道︰「棠小姐,其實阿晉人真的很好,只是睡眠不足讓他火氣有點大,妳別在意。」
瞥見一旁書架上的雜志,他突然起身將雜志拿下來,翻到其中一頁。
「阿晉的攝影技術很棒,妳看,這幅照片就是阿晉照的。不過有點久了,大約是去年這時候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