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濟民與妻子面面相覷,覺得兒子的舉功有點奇怪,決定在一旁看他究竟想做什麼?
「寒梅,我叫周訪煙,訪是訪客的訪,煙是煙霧的煙,記清楚了嗎?」他溫柔地笑問。
「我為什麼要記清楚?」她直率地問。
這正好也是周濟民夫婦的疑問,訪煙在打什麼算盤?
「因為我已經記清楚你的名字了,所以你也要記住我的才公平。」他一副理所當然地說。
「喔。」寒梅似懂非懂。
周訪煙笑了笑,轉向他的母親討了根釵子,插進寒梅束起的發中,引來周濟民夫婦的驚訝不已。
訪煙可知他在做什麼?將發釵插進女孩的發中,可是意謂著他已選定這名叫寒梅的女孩為他的妻!
他看起來不像在開玩笑,但,也太快了吧?他們不過是初次見到這名女孩啊,連她的身世背景都還不知道呢!
「你為什麼要把釵子插在我頭發里?」寒梅有點不舒服的想將釵子拿下來,順口一問,又正好問出了周氏夫婦心底的疑問。
周訪煙繼續為她做推拿,並不阻止寒梅拿下釵子,只道︰「以後你會知道的。」事實上,他也不甚明白自己的舉動,會這麼做,有泰半是因為一時的沖動。
以後?周氏夫婦又對看了眼,那是否代表他們得去把這女孩的底細打听清楚了?
「寒梅,你還沒說你怎麼會突然沖到馬車前呢?」周濟民一臉慈藹地問。
寒梅正忍痛看著周訪煙推拿她的腳踝,忽然听周濟民這一問,連忙抬起頭來,臉上浮現心虛。
周濟民沒錯過捕捉她臉上的異樣神情,「別怕,你看伯伯像是壞人嗎?」
寒梅低首,心思百轉,正對上周訪煙的注視,猛地心驚,她誠實地說出與同年玩伴們的打賭。
「周老爺,您別生寒梅的氣,寒梅才敢說。」
平常十句話有九句是謊話的寒梅,不知怎的,面對周濟民一張慈藹的臉孔,競連一句假話都說不出來,而這個叫做周訪煙的,那一雙眼直直地盯著她瞧,瞧得她亂心驚一把的,她相當明白此時絕非說謊的時機。
不過看周濟民這麼和藹可親,應該是不會跟她計較才是。
「你放心說吧,周伯伯絕對不生氣。」周濟民保證道。
宛如得到免死金牌,寒梅說出她的「計劃」︰「我想拿一撮周老爺的胡須——」
「大膽!」
周訪煙的大聲訓斥,嚇了寒梅一跳,連忙將身子一縮,忽略了他眼中的一絲戲謔。
「訪煙,你嚇著人家了。」周氏將寒梅摟到懷里,不滿地看向兒子。
「無知小兒,你可知你冒犯的是什麼人?」周訪煙不理會母親的責難,冷臉對寒梅道。從一開始見到她,就覺得這個寒梅實在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只不過是一撮胡須,有什麼關系。」周濟民倒不惱怒。
「你們會把她寵壞。」周訪煙有此預感。
「那又有什麼關系呢?」周濟民一笑,不理會兒子,轉對寒梅道︰「小丫頭,你要伯伯的胡須做什麼呢?」
寒梅囁嚅地望了周訪煙一眼,她知道自己這次的玩笑是開得過分了些,但是若拿不到東西,日後怎麼在大毛、阿牛他們面前抬起頭來?
這餿主意雖不是她出的,但既然允了,她就得做到才行。
思及此,她鼓起勇氣,略過周訪煙責難的眼神,撒嬌的對周氏夫婦解釋胡須的「用途」,听得周訪煙是頻頻搖頭,開始後悔方才將她「訂」下來的舉動。
原來只是要一個「證明」而已,那麼有沒有胡須其實部無所謂,因為只要能夠證明寒梅確實完成了她的「任務」就可以了。周濟民樂得對寒梅道︰「小丫頭,我看你先隨我們到家中坐坐,稍後再讓訪煙送你回家去吧。訪煙可以代替他的寶貝胡須當「證明」。
寒梅聞言,急得大叫︰「不行啊,周老爺,寒梅不敢要您的胡子了,寒梅自己回家就可以了。」
開玩笑,如果讓阿爹知道她做了什麼,不被他訓一頓才怪。
周訪煙看出寒梅的畏懼。笑道︰「孩兒遵命。」
寒梅一听,瞪了周勸煙好幾眼,這王八烏龜蛋,怎麼老是壞她好事?
周訪煙哪里理會寒梅殺人的目光,明白她的不願,他笑道︰「你是要讓我送你回去,還是要讓你那些‘兄弟’們笑你任務失敗呢?」他料定寒梅生性倔強高傲,定不肯受人嘲笑。
不料寒梅卻道︰「男子漢大丈夫,有什麼苦不能受,被笑笑又有什麼關系?,」這話是阿爹整口掛在嘴上念的,她只是依樣畫葫蘆。
「說的好,說的好,」周濟民為寒梅有骨氣的話開懷。
如果朝中多一些像這孩子的朝臣,朝政又何至于敗壞至此?
周訪煙笑了笑,不再搭腔,倒是周氏夫婦好奇地問了寒梅許多問題,包括她的身世背景,家住何方等等。
寒梅初有遲疑,但直覺告訴她周家人不是壞人——除了那欺負她的周訪煙以外,于是也敞開心房,嘰嘰咕咕的與周氏夫婦聊起天來。
吳興在太湖水鄉,河渠密布,馬車經過一座白石大橋時,寒梅驕傲地說︰「這座橋是我阿爹建的哦!」
周氏夫婦對望一眼,驚異地問︰「寒梅丫頭,你阿爹叫什麼名字啊?」
「我阿爹叫寒文啊。」寒梅笑道,從小她就跟著她爹東西奔波,她爹是蓋房子的高手,「蘇州很多有錢人家都是請找阿爹去幫他們蓋房子的哦!」
小小年紀的寒梅不知道她爹是大宋有名的園林造景師父,只道她爹能干,既會建高塔、造橋,又會版築建屋。
周氏夫婦聞言,相視一笑。京城多少豪宅華第都是出于寒文的設計,但許多年前便听說寒文引退,不再為官家造園,誰知道這造園大師竟會隱居在吳興這江南小城呢?恐怕他們未來還有可能成為親家,這寒梅的爹,真得找機會見上一見了。
正當寒梅被帶往周家作客,這頭,寒文心急如焚的在大街上四處找尋女兒的蹤影,但東找西找、幾乎找遍了每一條巷道,就是看不到他那鬼靈精丫頭的影子,生怕女兒被拐子捉去賣了。
原本寒梅說要去小解,要他在街上等,他等到看熱鬧的人群都散光了,寒梅卻還沒回來,他才忙四處尋找。找了一個上午都徒勞無功,寒文只好安慰自己女兒可能先溜回家,並不是出了什麼意外,這才憂心忡忡地回家。
一回到家,已過晌午,見寒梅未歸,寒文隨即令家人僕役到處去尋找,自己才要踏出門,就听見僕人喊道︰「員外,小娘子回來了!」
那喊話的僕人剛要撐船出去找小主人,誰知船還沒解纜,遠遠就見到一艘小船從河渠那頭搖餅來,仔細一看,坐在船頭的不正是他們家的小祖宗寒梅。
原來周家留寒梅用過午膳後才讓周訪煙送寒梅回家,寒梅雖千萬個不願意,但也想不到該怎麼回絕。吳興城不大,附近她熟得很,遂讓周家的船夫搖船從渠道送她回寒家。
江南水鄉到處都密布構渠水道,事實上往來的居民多以乘小船往來,水道上的交通是相當頻繁。
寒梅坐在船頭,遠遠就瞧見她阿爹站在她家小碼頭邊等她,還沒近看就感覺得到他的怒氣。
寒梅皺眉,轉對身邊的人道︰「你說你會幫我跟阿爹說,不會讓我被他打,可不能說話不算話喔。」她不得不向周訪煙求助,免得待會兒死得太難看。
周訪煙順著寒梅的視線望去,看見不遠處的碼頭上站著一堆人,其中一名黑漢子正怒氣騰騰的望著他這條船,他隨即明白寒梅跟他低聲下氣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