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意思?他走了?」亞蓓驚訝地瞪大眼。
「就是走了咩。」阿飛很無奈地聳著肩說。「前幾天吉米把他房子鑰匙交給我,叫我替他保管,然後就離開這里了。問他要去哪里?也不肯說。」他低下頭從牛仔褲的口袋里掏出一張被塞的皺皺的便條。「喏,他說如果妳有回來,就把這個交給妳。」
亞蓓鎖著眉將那張折成長條狀的便條紙打開。
上面只寫了幾行簡短的句子,阿飛好奇地湊過來看——
我的心里還是有無法襬月兌的陰影
決定挾持妳的貓
「什麼意思啊?都看不懂。」阿飛搔著後腦勺道。
而亞蓓懂。
佟夏森正在復原當中,為了某個理由,他離開了他安全的牢籠。
「他有沒有說他什麼時候回來?」
「沒有。」阿飛搖著頭。「妳想他還會回來嗎?」
亞蓓也搖了頭。「我不知道。」她掏出筆,在紙條的背面添上一句話。「如果他有回來,你把這個交給他。」
阿飛偷偷看了一眼。
亞蓓寫︰不要讓我等太久。
然後留下她在紐芬蘭島上的地址。
嗄?還是不懂。這兩人在做什麼?打啞謎呀?
亞蓓笑了一笑。她拍拍阿飛的頭說︰「我要回加拿大了,有空來看我。」
阿飛迫在她身後。「妳還會再回來嗎?」
「可能會。」亞蓓說。很多事情現在是說不準的。未來的事,誰曉得呢?「對了,阿飛,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說你想離開小鎮到台北去,那時你說這里沒有機會沒有機會做什麼啊?」
「喔,那件事啊,現在我不那麼想了。」如果他可以在這里遇到吉米,那麼他也可以在這里玩他的音樂。
現在首先要做的事是組一個團,也許哪天等他覺得自己已經夠好了,那麼他會試著到外面去尋找成功的機會。
吉米說,每個人都應該要有一個根,受傷的時候才可以回到那個地方慢慢痊愈,他不再那麼討厭這個小鎮了,畢竟這是他成長的地方。他要從這里出發,去接近他的夢想。
看著亞蓓專注傾听的模樣,讓阿飛不好意思地搔著頭道︰「我希望有一天我可以跟吉米一樣,我想唱歌給很多人听。」
亞蓓很溫柔地笑了。「我期待听到你的歌。」
仰起頭看著深秋洗藍的天空。
一架飛機在高空中留下一串長長的白色煙霧。
當她還在南方決定要結束這趟旅程的時候,那時她心中有很多的感覺以及很多的言語想要傾訴。
那些私密、隱晦的情緒即使是最親近的家人和朋友也很難理解。
那時她急奢想要返回小鎮。
找到那個人。因為總覺得,如果是他的話,他可以懂。
她可以跟他分享。
她知道那是因為當人們是用時間長短與外在條件評判人與人之間的情誼時,她卻遇上了另一種邂逅。
靈魂的相遇。
在第一次看見他的當下,他憂傷的靈魂與她產生了共嗚。
他是她這趟旅程中最意外的收獲。
第十二章
咫尺天涯
她不知道她對他有多重要。
許多驚惶的時刻,他戰勝不了四面八方向他襲來的莫名恐慌,身體的感官格外敏銳時,他就會被迫地察覺到,他跟她是這麼不一樣的兩個人。
她好象永遠都知道該怎麼做,像是從來沒有被擊敗過,無論是偶爾出現在生命中的那些困惑或是橫亙在道路上的坑坑洞洞。
她似乎能夠分辨出對跟錯,從而選擇對的那個方向。
不像他總是被擊敗。先是被外在的力量擊敗,接著是被自己擊敗。
他們力量懸殊!他想她不會停住腳步,如果他不想辦法追上前去,他會永遠、徹底地追不上她。
已經很久了,不再有那種想要一件東西的強烈渴望。然而在她離開他的那一刻,他想要捉住她。
盡避知道她不會屬于他,然而他仍卑微地渴望有一天可以跟她肩並肩站在一起,心中沒有揮之不去的沉重苦澀。
那十分困難。
面對內心深處那塊巨大的陰影令他感覺虛弱。
他沒有自己以為的那樣強壯。
「妳不需要我。」席斯說。初初認識亞蓓時,他被她獨特的氣質所吸引。亞蓓有一種能力,她很體貼,常常使身邊的人感到安慰及溫暖。但是她的內心卻不像她的人那樣容易接近,他認識她三年了,卻一直無法分享她真正的感覺。
如果她能夠脆弱一些,不要那麼堅強,他就不會有那麼嚴重的無力感。他覺得他不被需要,甚至時常被遺忘。
他想了解她,想融入她的生命里,卻又常常感到無能為力。
妳不需要我。這是很嚴重的控訴了,他等著她的辯白,然而她卻只說︰
「對不起,席斯,我很難過讓你這麼痛苦。」
他不是要她道歉,他只是想要了解她,想將她納入自己的生命中。但是她似乎永遠也不明白。
「我想這枚戒指妳是不會收下來了?」他不抱希望地問。
「我真的很抱歉」
「算了,別說了,就這樣結束了吧。」他故作不在乎地道。「反正我也知道我們不適合。」追根究底,不就是這麼一句話嗎?
但他看起來好難過。「席斯」
「用不著安慰我,起碼以後我不用再那麼常暈船了。」席斯向自嘲地笑了一笑。「不必有罪惡感,我很快會好起來。」當不成情人,當朋友的風度這一點還是有的。
他最後一次深深地以帶著感情的方式凝望著她。「蓓,妳知道妳最大的缺點是什麼嗎?」
「我對感情的事太過漫不經心?」
「不,」他說︰「在這個物質社會里,妳太常感到失落。妳要的很多東西,我給不起,也不知道該到什麼地方去找?」
席斯是對的,亞蓓無法反駁。因為常常很多時候,連她自己也不確定她所要的可以在哪里找得到。
那不是金錢、權力、或是再多的時間可以換取到的。
她在尋找令她感覺失落的那個「point」,以及發生的原因。
亞蓓和席斯分手了。
伊莉莎才剛剛先後與這兩人見過面、通過電話。她覺得她成了一個超級垃圾桶,每個人都想把心事往她這里倒。
真是個有很用處的垃圾桶。她安慰自己。
走進醫院時,辦公室的計算機在開機狀態中,電子郵件的藍燈閃爍著。
有新的信。
她伸伸懶腰打開計算機,點選那封最新的信件,閱讀它——
醫生︰
日前按時服藥後,似乎漸漸能夠面對那些惡魘似的恐懼。
能夠再度掌握自己的節奏,覺得很棒。
血液里似有音符在跳動著,我已經很久不曾有過這種感覺了,情況會更好嗎?
PS.別讓她知道我寫信給妳。
亞蓓打開她屋前的小郵箱,取出一封今天剛寄到的航空信。
是阿飛寫來的。
佟夏森一直沒有回到小鎮上。
另外他說他已經和幾個搖賓樂迷組了一個團,正在積極練習中。
島上的冬天,海風冷冽,銀雪覆蓋了每一寸土地,冰封起船只出入的港口。
夾帶著風雪的暴風雨正在侵襲這片土地,老屋子被風撼動的吱吱作響,屋里的貓不安地在爐火前來回走動。
小屋蓋在海呷上,在惡劣的天候下,屋頂隨時可能被暴風掀走。
不久後,一塊玻璃破了,風雪從破窗吹進來,幾片雪飄到爐火前就紛紛融化,吸去了室內的暖意。
佟夏森從暖爐前的椅子站了起來,從儲藏室里拿出油布和釘子,將破掉的窗口給補上。然而不透氣的空間又令他感到窒息,他架起梯子爬上只有半個人高的小綁樓,躺在濕冷的木板上,耳邊盡是呼嘯的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