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其中,存在著魔法呵。但心思各異的兩人並未察覺浮動在空氣中的愛情酵素。愛情固然需要媒介來渲染,但如果一顆心不能夠體會,那麼與愛情錯身,也是理所當然。這世上有太多人與愛情錯身而過,然而他們以為愛情不曾來臨。
「呵,是柴可夫斯基。」夏日美眸輕閑,十分享受美麗的音樂融入她全身細胞,與之交融的美妙感受。這種感覺有如愛的藝術中最美的那一部分,令她忘我。
他也是。看著她美麗的臉龐已是一種享受。他拂著琴弦,任音符流淌進空氣之中;有一瞬間,他覺得他好似透過指端的音符輕輕撫觸了她的眉梢……
指尖,在那心中枰然跳動的片刻,他感受到了某種從未發生過的悸動。
與她分享他最愛的音樂不再只是一件單純道歉的舉動,一個念頭閃過心中,他突然覺得如果能常常為她拉琴,應該也是一件很愉快的事。她是一個知音人。
一曲奏完,餘音未了,另一個音符便帶領出了小夜曲的第二樂章「圓舞曲」。
陶醉在音樂中的兩人渾然遺忘了外面世界的變化。
他們都沒有注意到,鄰近公寓大樓的燈,一盞一盞地亮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最後一個音符消散在夜色之中。
夏日睜開眼楮,發現他正靜靜地盯著注視著她。
她十分困惑。
他的眼神太過專注,太像一位專情的情人,但是她知道這只是她的幻想,事實上,他對她並沒有半點好感。他只是因為良心不安而單純地想道歉。
午夜的音樂會結束了,接下來要做什麼?
「哈啾——」夏日還沒做出決定,她便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
幾乎是同時,樓梯間傳來騷動。
他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夏日已經會意過來,逸出一聲笑聲。
片刻後,兩名警察沖上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亮出警徽,朗聲道︰「很抱歉,但是有人報案說這里有人擾亂社區安寧。」說完,眼光在夏日和曾晴岩身上來回審視。一個警察上前一步︰「小姐,請問有什麼問題嗎?」
夏日露出她顛倒眾生的笑容。〔不,沒問題,謝謝關心。請放心,我們會盡量保持安靜。」
差點沒被迷去心魂的兩個警察再三確定一切平安後才離去。
他們一走,夏日便扶著牆面大笑起來。
見曾晴岩仍然一頭霧水,她才好心地告訴他︰「我就叫你不要挑此地此刻,你偏不听,哪,現在是幾點鐘啊,我想一定有不少人都睡了。」即使音樂本身再優美,突然出現在深眠的夢中,也會變成攝人清夢的元凶。
「啊,是這樣。」他如夢初醒地拍了下額,忍不住也後知後覺地笑了起來。
他的笑聲十分爽朗。而她想她就喜歡他的憨。「是,大笨牛,就是這樣。好啦,你任務達成,可以開開心心回家睡覺了。」
夏日總算將大門鑰匙掏出來。
回過頭,見他還沒有離開,她嬌嗔道︰「舍不得走?」說完,發現身上還被著他的外套,她將外套一把拉下肩膀,塞回他手上。「回家去吧,下次不要替別人做那種事,什麼時代了,還代友出征。」最恨的是他還差點成功了。
曾晴岩楞楞地捉著外套。「你……」
「嗯?」
「不生氣了?」
她昂起剛毅的下巴。「是,不生氣了。」
曾晴岩忍不住松了一口氣。沒細想自己為何會因為她的原諒而覺得如釋重負。想起她先前的話,他又叫住她︰「你……我朋友他勤追你,你真的不動心?」
夏日楞了楞,很訝異他會有此一問。這個問題似乎太私人了。他在想什麼?
見他似在等她答覆,她聳肩。
「如果我喜歡一個人,我一定會大聲說出來,絕不會藏在心里,拖拖拉拉,浪費時間。」乾笑兩聲,她自嘲道︰「真奇怪我干嘛告訴你這麼私人的事。」不過算了,說都說了。今晚他與她大概都有些不正常吧。
是了,扭捏不是她的作風,看來她是更不欣賞克翔。曾晴岩不知道心中那股奇怪的感覺是為好友遺憾,還是……松了一口氣?
夏日推開大門後發現他仍站在外頭,不禁又轉過身來,跟到他面前,又打量了他好一會兒。又怎麼了?他呀!
實在手癢,忍不住又伸手模模他的臉頰。突然,她捉住他的大掌,引導著他來到她的左胸。
掌心突如其來的柔軟觸覺驚動了他,曾晴岩大驚︰「你——」面紅耳赤,亟欲收回手。
夏日美眸一轉,使出全身力道將他的手按在她胸上,他愈是退縮,她便愈向他貼近。
她衣料濕透,肌膚隔著濕衣所散發的熱度幾乎灼傷他。她她她……她怎麼敢這麼做?她——「感覺到沒有?」
這種情況下,他能感覺到什麼?除了掌心的熱和她的柔軟「你在做什麼?快放開我!」如果用力些,他可以推開她,但他怕她受傷。
她將他的手捉在胸前。「看我,曾晴岩,你看著我。」
他逼不得已只好看向她,讓她定定地看進他的眼。
雖然她真正想做的是拿一把大榔頭敲敲他的石頭腦袋,但她還是選擇比較不暴力的方式。她清明無比的眼神凝視著他,朱唇輕敵︰「美麗的女人也有心,你感覺到我的心跳了嗎?」
曾晴岩呆成一尊石像。夏日的話打進他的耳朵里,撞進他的心里;他的右掌貼著她的左胸,指尖觸著了她的心跳——撲通、撲通……他感覺到她強健旺盛的生命力,也意識到她之所以這麼做的原因。雖然舉止過分大膽不合宜,但她在向他宣示她是一個有心的人、她有靈魂,她要求他公平對待她。
這樣的要求,何其困難?他心想。這個女人太野太美、太眩目,要旁人避開她周圍的光暈看進她心中的柔軟田地,何其困難?
夏日總算放開他,一得到松綁,他反射性跳離她三步遠。
夏日見狀,有些無奈、有些惱。他真是一顆石頭,巧匠難雕。
有些賭氣的,她轉過身。「晚安,再見。」
「對不起。」他的心先於他的理智,先一步投降。
身後傳來幾不可聞的道歉,但夏日听到了。
她一臉燦爛地轉過身來,一手扶在門上。「若不急著走,進來喝杯咖啡如何?也有茶。」
他應該要拒絕她,但他的嘴巴不听腦袋命令。
「咖啡就可以了。」她身上的濕意令他蹙眉。「你,先換件衣服好嗎?」
夏日已經很訝異自己會請他進屋里喝咖啡了。她已經準備好被他拒絕,但他沒有,她反倒覺得怪怪的。
「你生病了?」
「沒有。」簡潔俐落的回答——典型曾晴岩式的。
「那,為什麼?」是哪里不對勁?
曾晴岩低下頭看著她,思索了半晌後才謹慎地道︰「我只是在想,雖然我們在婚姻的道路上並不對盤,但為什麼不能當個普通朋友?」
夏日呆了一下,但很快便回過神。她原先只想要求他公平對待她,但他卻出乎她意料之外的,遞出了友誼的手。
她嫣然一笑。「你肯打開友好的大門,我當然可以休兵停戰。這盤棋,算我們平手。有緣千里來相會,曾先生,幸會。」她大方遞出手。
她的手十分小,但十分有力、十分溫暖,他牢牢握住,看進她的眼楮里;她眼神閃亮,像是將星光捕捉後囚在其中,他不舍移開視線。
「幸會。」他乾澀地說。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覺得事情似乎不該如此發展。但,如果連普通朋友都當不成,他們還能有什麼未來?而他為什麼該在乎他與她是否有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