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川听見牙茛的話,心一沉,它閉上眼,倔強得連痛也不衰嚎求饒。死了就算了!它這樣想。今日敗給它向來瞧不起的玄逍,它還有何顏面!
見玄逍絲毫未有松口的跡象,牙茛又上前。"快松口,滿地都是血了。"
望向地面果然己出現一條血河,玄逍的齒緩緩松開了。姬川掉跌在地上劇烈的喘息,頸上傷口再深一寸就可以去見閻王了。
牙茛忙替姬川止血,意外的發現姬川頸部的傷口其實並未傷及喉管。它知道玄逍口下終究留了情。
滿嘴腥紅的血汁讓玄逍胃部翻騰得幾欲作嘔,它卻強忍著不表現出半點異狀。
面無表情的道︰"快走,回你們的山去,永遠別再下山。"
姬川逃過一死,虛弱的倚在牙茛身上。它瞪著眼看著玄逍,突然笑了。"怎樣?同族的血肉還能入你玄逍大爺的口吧?"
玄道並不理會姬川的挑釁。"牙茛,帶她滾,從今以後我與你們老死不相往來,快滾。"
姬川血氣一涌,不顧血液奔流的大喊︰"玄逍,你不要得意,別忘了你是虎,不可能跟人類一起生活的。就算你肯,如果那人女知道你不是她的同類,你以為她能夠接受麼?
姬川說中了玄逍心中的隱憂,他冷硬的道︰"那是我的事,與你無關。"
玄逍楚河漢界的決絕如一根刺,刺進了姬川的心頭。它猛地鼻酸,淚水流了滿面,猶倔強道︰。好,你好樣的,我姬川就等著看你虎不是虎、人不是人!"
玄逍不發一語,恍若沒看見姬川的淚水。
牙茛看玄逍無動于哀,心知以玄逍的硬脾氣,是任誰也說不听了。看身旁哭得像小孩兒的姬川,想開口叫它別哭,因為母老虎哭很難看,可是卻又不知怎麼開口。
重重嘆了口氣,它輕拍姬川的背,讓它知道,即使玄逍永不回山林,它也不孤單。"姬川,走吧走吧,這里終究是人的地盤,風水不好,還是少待為妙。"這也算是在給心高氣傲的姬川台階下。
姬川蠕著唇,還想再說,卻被牙茛硬是拖走。它不甘心的放聲大喊︰"玄逍,你這叛徒,我等著看你的下場。"
玄逍依舊無反應,倒是牙茛蹙起了眉。這母老虎死要強的脾性怕是一輩子改不了,往後相處,可要苦它了。
冷眼看著二虎離去,直到再也看不見它們的影子,玄逍一身緊繃的肌肉才稍稍放松下來變回人貌。戒備方弛,一抹濕意無預警的模糊了他的眼。
早決定要做一只離群的虎了,這決定,他並不悔。只是……為何心底還會泛起一股淡淡的酸澀?
甩甩頭,他轉過身要探視玉娃兒的狀況,孰料卻見她睜大著一雙眼,復雜的神色教他看得既是不解又心驚。
唇邊傳來一絲腥味,修長的指直覺的撫上後,目光不曾一瞬離開道妻子的眼。她在看他的後,眼光緩緩的下移,又回到他的唇邊。
是血。姬川的血殘存在嘴邊,也染紅了他的衣襟。
她都瞧見了麼?
倏地,他雙目暴眸,不放過她的任何動作、任何神態。他要知道她是不是看見了,他要知道她看他的眼神代表什麼。
見她似張口欲言,他屏息,等著那即將月兌口的話。
玉娃兒凝著淚,豆大的淚珠終于掙月兌出眼眶,順著蒼白的臉頰一路淌進心窩處。淚是涼的,心也涼了。
她的顫抖讓他無法忍受。她怕他?
等不及拋開口,他沖上前緊捉住她仍在顫抖的縴細肩頭。"不準把話吞進去,告訴我,你要說什麼?
玉娃兒雙眼直瞪著玄逍,他唇邊的血讓她瑟縮。親眼瞧見她的丈夫不是人,而是一頭大虎,她該說什麼?她能說什麼?
"說啊!"玄逍鎖著眉,也不管妻子是不是曾被他嚇壞,他執意要索一句話。
玉娃兒蒼白的臉龐更無一絲血色。在玄逍駭人的逼視下,她仿佛見到一場腥風血語,她不知那是十幾年前留存在她記憶深處的一場夢魘。無法抑止的恐懼感使她囁嚅,原來當年掛在他嘴邊的那些話並不是玩笑,他是一開始就打算要吃她的吧!可她……他遲遲不動口,是為了什麼?而如今,他又打算怎麼做?他心里在想什麼?她又不明白了,她捉不住他的心思。
見她遲遲不語,玄逍眼前一花,緊捉著玉娃兒雙肩的手無力的松開,猛地凝神,又用力捉住,那力道足可揉碎掌中的嬌軀。
懊死,她知道了是不?三年一場鴛鴦夢,如今要碎了麼?
連牙茛都在打顫了,玄逍擰眉,"說話,舌頭掉了麼?"
事情太突然,玉娃兒根本無半點準備。咬著唇,猛搖頭。她不知該怎麼辦,真的不知道。見不得他眼底那絲傷痛,她哭出聲,緊緊抱住他。"別逼我,求求你。"
"我只是要你一句話。"玄逍執著于那一點點希望。只要一點點,他也要盡力維持這場夢的完整。
玉娃兒硬咽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什麼都知道了。他何嘗不願與她一起圓這個謊,相信她的命與他的緊緊相系,但是能麼?
心里那疙瘩已經種下,要根除,太難。他捧起她的臉,凝著她的淚眸,輕聲道︰"看見我是虎,你還願意跟我作夫妻麼?
她慌了、亂了,再不能當作沒看見了。望著他,用力的點頭。
"是心甘情願?不怕我?"他要明確的答案。
揪著他的衣襟。"你會吃掉我麼?
原本要擁抱她的手臂悄悄的收了回去,眼底的期盼盡失。玄逍失笑出聲,听來格外淒涼。
玉娃兒不解。"逍?"
玄逍笑了許久方停,冷言︰你認為老虎是吃素的麼?"她不再信任他了,她認為他會傷害她,那就是對他的不信任。
玉娃兒遲疑了半晌,沒有辦法回答。
玄逍眼底更森冷。殊途之人已難同歸,何況建立在他們之間的信任已然動搖,變得那麼脆弱,只要任何風吹草動,就足以將之粉碎。
他不要等到那一天,他要現在就作出決定。
"你不信任我,以往再多的情願也只是虛假。我說過,若你眼中看見的,是真實的我,那麼一切便不枉然,然而你認為現在你眼中所見的,是真實抑是虛幻?人虎殊途,你就當作過去我們之間,只是一場夢吧。如今夢醒了,我走我的陽關道,你自己好生保重。"語未竟,玄逍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
玉娃兒震驚的楞在當場。見玄逍轉身離去,她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奔向前擋住他的腳步,一顆頭搖得像博浪鼓。
"讓開,不然我吃了你!"
她仍是搖頭。"要吃就吃吧。我的人是你的,命是你的,你要怎麼處置,我不管。我只知道我不讓你走,絕不讓你丟下我一人。"
玄逍的眼瞬間注人一絲柔情。
她續道︰"我不管老虎吃不吃素,我只知道我丈夫已經跟我一起喝了三年的野菜粥。你怎麼能說我看見的是虛幻的你?就算是虛幻,我也不管,我只問我的心願不願你走。"
"那麼,你的心怎麼說?"掌心來到她的胸口,貼著。
玉娃兒凝著淚,痴望著玄逍。"它說︰與君結發為夫妻,寸心誓與長相守——"
下一刻,她被擁入一副願與她長相守的懷抱當中。
★★★
苞一只老虎作夫妻,需要多大的勇氣?
難道她不擔心半夜會在虎月復中醒來?老虎就算再怎麼溫馴,終究是虎不是人。平常人要與不同民族的人通婚,都已經有著當大的塞礙困難了,何況是與虎共枕?這玉娃兒腦袋里裝了些什麼,還真費人猜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