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逍,你不要不識相,再這麼著,別怪我們不拿你當同伴看了。"牙莨看著盛氣凌人的姬川,幫著腔說道。
它們何時當它是同伴過?玄逍在心底如是自言。早被族里"放生"到這小山頭來,美其名是要訓練獨立,事實上與放逐已無差別。事實早已擺在眼前,不想說,是因為不想撕破臉,難看……也難堪。
傍它們難看,難堪的會是它自己。
都已經過午了,小表大概是真的不會來了。不願意跟它們吵,它轉身離開。
"站住。"比玄逍轉身的動作更快,姬川一躍上前,擋住玄逍的去路。
玄逍意興闌珊的瞥了它一眼,也不叫它讓開,反而一句話也不說,只繞過它要走。
"儒弱!"姬川碎它一口,一爪掌踩住玄逍的長尾。
玄逍回過頭,正好對上姬川眼底的一抹殘酷。
"虎族不需要你這等儒弱的垃圾,垃圾會教我看了礙眼。"
玄逍心里一陣疼痛,猶如心頭被刺了一針。臉部的肌肉動了動,雙眼卻不露半點情緒。
倒是牙莨為姬川的話吃了一驚。哇靠!這母老虎的嘴上功夫何時練得道樣毒辣?要它是玄逍,不管說這話的人是誰,先打一架再說。首先就要撕爛它那張毒嘴。
"玄逍,你要有種就反擊,別再讓我更加瞧你不起了!"牙莨在一旁喊話道。
姬川全身緊繃呈備戰狀態,心髒怦怦跳,跳著獵殺獵物時的高潮與興奮。
牙莨的話勾起了它想獵殺玄逍的念頭。
玄逍淡漠的看了姬川和牙莨一眼。撥開姬川的腳掌,將長尾收回,而後轉過身道︰"我說過,別惹我。"同類自相殘殺只對其他族群有好處。他絕不是怕
眼見著玄逍就要輕易的離開,牙莨急了。"姬川,你動不動手?你不動手,讓我來!"
姬川看穿了牙莨心里的念頭。
玄逍雖是同類,但它身上那股于人肉香味的確讓它肚里的饞蟲也餓醒了。何況它早也想教訓教訓這只墮落的病虎。
"牙莨,別跟我搶。"虎性生就殘暴,獵殺同族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休想,五五分帳。"這母老虎實在貪心,早就約定過如果要獵殺玄逍,它也要插一腳的。
玄逍看著它們,听著它們的對話,心寒了。
它們真想吃它?好歹過去它們曾經一起吸吭過。姑婆的乳啊!現在它們連這點情誼也不顧了?
問怕不怕?不,不怕的,它現在用不著怕它們。
這兩年跟小表在一起,可不是白混的。如果它們現在就撲過來,它相信它會咬得下去的,畢竟這做關生死,但是……與自己身上相似的血肉怎麼咬得下去?可不咬,要等這兩只餓虎撲上來,被撕咬的就是它了!
它不仁慈,它也不膽小,但還是……逃吧!反正它都已經逃了兩年,這一時片刻不逃,它就是天下第一大傻瓜。
就算它被咬死了,也不會有人同情它的。
"啊,玄逍——它跑了!"牙莨完全沒料到玄逍曾趁著它和姬川分帳時逃跑。這沒種的家伙,若給它跑了,它們還分什麼五五、六四?"快追!誰先追到就歸誰。"姬川揭下話,自己早已先偷跑追趕玄逍去了。
牙莨愣愣的待在原地。待它反應過來,玄逍早已不見蹤影,連姬川也跑得老遠去了。
它氣得咆哮︰"可惡,姬川你偷跑不算數,不許你獨吞玄逍!快回來,我們重新比過。"
想當然爾,不會有呆子回過頭來理它。
★★★
老茶郎端了盆冷水,推開女兒的房門。走進去後,將水盆擱在一旁的凳子上,扭了把干淨的毛巾,替換掉玉娃兒額上已經不再有退溫效果的濕巾。
這丫頭身體向來強壯,少見她病,誰知一個小風寒來勢洶洶,她都高燒昏睡兩天了。
換好濕毛巾後,老茶郎走到窗邊,將大開的窗口關小一點。入夜了,再受涼可不得了。
"逍……玄……"
听玉娃兒念念有詞,老茶郎連忙走到床邊,低下頭傾听。
一听,他就皺眉。怎麼妞兒昏睡了兩天,說這相同的夢話也說了兩天?
消?玄?消玄,還是玄消?那是什麼玩意兒?
看女兒被夢魘纏得痛苦,他連忙將她喚醒︰"大妞、大妞,醒一醒啊。"
玉娃兒被這一驚擾,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看見老茶郎,便問︰"阿爹,今天初幾啦?天亮了麼?要去山上……"
"天沒亮,不急、不急,天暗著呢。"怪了,大妞要上山做什麼?
老茶郎姑想心里就越覺得怪,可百究寬怪在哪里,又說不上來。
他搖搖頭,在床邊的板凳坐下。守了女兒好一陣子,才離開去煎藥。"大妞,你可行快好趕來,別叫阿爹看著你病,心里也難過啊……"大妞是他的寶,可千萬不能出差池啊!
★★★
不是早已決定要忘恩背義了麼?怎還會有心?若有,也該是鐵石心腸一副,早也該不痛不癢、不哭不笑了。
偏又怎還會痛?怎還會難受……悲哀?對,就是悲哀。當時,他記得姑婆是這麼說的。那個時候…
"你這只沒牙的老虎,為什麼讓我認識你,還跟你一起長大,真丟死人了!"
"我有牙。"姬川的話嚴重傷了它,它抗議道。
"有牙?有牙怎麼連一只小鹿都咬不死?還是我去把那頭鹿逮回來的。"
"我……我只是瞧它可憐——"
"屁話!老虎也懂得什麼叫作'可憐'?大家快來听听這天大的笑話唷。哦,不不不,我錯了,你怎會不懂得可憐?你是該懂的,因為你自己就是天底下最可憐的可憐蟲啊!"
"咬他,咬玄逍,大家一起來嘗嘗可憐蟲的血是什麼味道。"
"啊啊,不要,好痛啊,不要咬我,我沒惹你們什麼呀——"
好痛啊!姬川和牙莨的牙已經磨得很利了,咬得它全身都是傷,毛都快掉光了,好痛。"姑婆,你告訴我,我做錯了什麼?為什麼大家都要咬我?"
"玄逍,你沒有錯,錯的是天爺,你只是悲哀,可憐的孩子。"
"悲哀?為什麼?"它不懂姑婆的意思。
泵婆模模玄逍的頭,說︰"玄逍,永遠不要忘記你是一只老虎。你不可能永遠靠同伴的獵食來喂養你,有一天你會長大,你必須自己出去獵食,自己獨當一面。當虎,是要習慣孤獨的,這不容你拒絕。如果你堅持拒絕,你只有死。"
"可是我不敢殺死它們,那些動物都比我小,我咬不下去。"因為缺乏磨練,它的牙也不似同伴們那麼鋒利。它們要咬它,它連抵抗的能力都沒有。
"你必須咬,孩子,這是你的命運。你既已生當一只虎,就要順從命運的安排。當一只虎,就要有虎的樣子,知道麼?"
泵婆說的半點沒錯。它知道,卻做不到,所以它悲哀。
它不該有心,但卻仍然心痛,所以它悲哀。
它的存在本就是一樁天大的悲劇,它沒有理由不悲哀。
而今連同伴都要將它當成獵物來獵殺,它更無法逃月兌這注定悲哀的命運。
命運……什麼才是它的命運?是生為一只虎,抑或是悲哀的生為一只虎卻"咬不下去"?
看來,後者更貼近它的"人生"一點。不,它說過要抗拒這命運的不是麼?而且它也正在努力不是麼?
它不悲哀,因為有那個小表。起碼它有極大的想獵殺她。她可是上上品。據嘗過各年齡層人肉的同族說,十幾歲的少女和小孩子的肉最鮮女敕美味。它記得那小表說過她多大年紀,不就是這最鮮女敕美味的時期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