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若冷眼看著徐嬤嬤得意地打著如意算盤,便故作天真地甜甜一笑。
「好啊,一切都听嬤嬤的。」
好髒!
那種赤果果的,盛在男人眼里的色心與,令若若嫌惡至極。明知道會上妓院召妓的男人,其品德不可能高尚到哪里去;但真正接觸見識了,她仍忍不住作嘔。
若若故意不壓抑那股直涌上來的惡心感,借著飲酒不適的理由,硬是將穢物全吐在那貴公子的身上,這才稍稍舒服了些,看來,要想適應這人間的種種丑惡,她還有待磨練呢。
由于徐嬤嬤有意哄抬若若的身價,並不急著讓那些上門來的客人嘗到太多甜頭,因此,若若才能夠全身而退;否則,依方才那個色鬼看她的那副表情,恐怕她早被他強押上床了。
若若現在法力全失,與凡人沒什麼兩樣,一旦踫到太棘手的事,應付起來,同樣會很吃力。
不過,麻煩歸麻煩,她總得找點事做,待在人界才有意思嘛。
她躲回房間後,仍听得見遠處傳來的放浪笑聲,她這小樓閣位在怡春院最里面,竟還能感受到怡春院在傍晚以後比其它時間都更加熱鬧。
若若習慣性地看向窗外。不見了!那個男人回家了嗎?
半晌,她放下窗幔,轉過身來,卻訝異地低呼出聲︰「蓮衣!」
「若若。」胡蓮衣才剛站穩,就瞧見她日夜擔憂的好友沖上前緊抱住自己。
「你怎麼也來了?」該不會連蓮衣也被貶下凡了吧?
「我來看你呀。」胡蓮衣關心地問︰「若若,你還好吧?我前幾日才知道你被貶到人間來,長老們也太小題大作了,我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你除了懶一點以外,也沒犯什麼不可原諒的錯啊,難道笨也有罪嗎?」
「你是來探望我的,還是來損我的?」若若听完胡蓮衣的一番話後,乍見好友的欣喜也消褪了幾分。
「就是來損你的,呵呵,誰教你平日都不听我的勸,這下嘗到苦頭了吧?」
若若垮下臉。「我已經夠慘了,你還來損我,真枉費我們數百年來的交情。算了算了,你還是快滾回摘月山去,你們都是一伙的。」
「開開玩笑也不行哪?瞧你,才來人界幾天,就變得愁眉苦臉的。」胡蓮衣想了想,又問︰「想回摘月山嗎?」
「不想。」一想到可惡的白澤,若若立刻賭氣地月兌口說道。
胡蓮衣不信地問︰「真的?」她暗忖,若若的「不想」,怎麼听都像是氣話。
「當然是真的!我現在多逍遙快活,不但沒有人再逼著我修行,還可以成天穿金戴銀的,說有多愜意,就有多愜意——」若若還想再辯下去,卻被胡蓮衣打斷。
「不快樂,又有什麼用?」
「什麼?」裝糊涂的本事,若若可是最在行了。
「我是說……」胡蓮衣指著若若的眉心、眼楮、鼻子、嘴巴,「你眉心不快樂,眼底有憂愁,整張臉苦得像吃了黃蓮一樣,活像個小怨婦,嘴里卻淨說反話。」
「我——」
若若正要反駁,胡蓮衣又說。
「若若,我知道你心底不服氣,可是,長老們的決定卻又反抗不得︰你就忍著點,趕緊完成他們交代的事,就可以回摘月山啦,我是偷偷溜下來看你的,不能久留,萬一被發現了,我可就完了,總之呢,你一定要盡全力,我等你回來喲。」該交代的話一說完,胡蓮衣輕輕一笑,一旋身,便已不見蹤影。
「喂,等等啊!」若若想挽住胡蓮衣,卻撲了個空。
「討厭!走這麼快,人家還有事要跟你說呢!」她怎會不想回摘月山呢?但是,這好難呀。
「還有什麼事?」
「蓮衣?」若若猛回過頭,以為是胡蓮衣又折返回來;然而,映入眼簾的,卻是她最不想見到的白色身影。
「你來做什麼?」他是什麼時候坐在那邊的?
白澤看著若若好一會兒,才開口︰「怎麼?不高興見到我?」
「怎麼會呢?我只是納悶白澤長老今兒個怎麼有空大駕光臨,真是令我這小蚌斗室蓬蓽生輝呀,小女子實在不勝惶恐。」若若唱作俱佳地反諷著。
蓬蓽生輝?這間房怎麼看都金碧輝煌、雕梁畫棟的。白澤笑看著若若含怒的眼神,這哪叫「不勝惶恐」啊?膽大包天還比較恰當。
「既知貴客光臨,還不快奉上茶來?」他就順著她的話,陪她玩一下好了。
若若氣得鼓起腮幫子,沖上前揪住白澤的衣襟。「可惡!你玩我啊?」
「我怎麼敢呢?姑女乃女乃。」他攤開手,一臉無辜。
「不敢就好。」她嬌嗔。
其實,她不過是想乘機賴在池懷里,撒嬌一陣子。以前她作惡夢時,都是依偎在他溫暖的懷抱來撫平她的不安;說實在的,她想念……想念白澤。
她習慣性地握住他的手啃咬著,初來人界的種種不安才在這種親呢的感覺中漸漸褪去。她好想就像現在這樣,一輩子、永生永世都不與他分離。這是什麼樣的心態,她其實並不很明白。
白澤微蹙眉頭,卻沒制止若若的舉動。她又開始啃咬他的手指頭了,她這個壞習慣已經消失了一陣子,怎麼現在又犯起這毛病了呢?
「若若。」他忍不住輕擁著她,感覺她緊緊貼近的溫熱身軀,這才注意到她的衣著輕薄,遂騰出一只手取來一件披風,搭在她的肩上,人間有生老病死,來到了人界,就真是狐仙,也難保不會生病。
「白澤,幫我!我要回摘月山!」反正「若若」倒過來寫,也還是「若若」,她才不管自己發過什麼誓呢!
白澤眼中有難掩的詫異。「你見過那手掌心無姻緣線的男子了嗎?」
五百年前,她可是說什麼也不肯放棄凡心的。即使她現在重生了——未經輪回;即使過往的記憶暫被封住,但她有可能這麼輕易就忘記那凡間男子嗎?
就算現在的她不記得,但他卻自始至終都不曾遺忘啊。
五百年前,她對他的那種深入骨髓的怨恨,至今仍令他黯然欲絕啊。
「見過啦。」她悶悶地說,只不過,她都是遠遠地瞧著就是了。
「見過了?」他不懂。既然如此,那若若怎麼還會……是哪里出了問題?如果若若見了那人,理應會感覺得到冥冥中宿緣的牽扯才是;還是因為這數百年來,她不但荒于修行,就連向來敏銳的觀察力也都退化了?白澤逕自搜索著答案。
沒發覺白澤滿臉的困惑,若若嘆了口氣。「白澤,那個人就算有姻緣線也討不到老婆啦。他又窮又懶,我就是想幫他,也無從幫起呀。」
白澤仍皺著眉。「可是你不幫忙,他這輩子就會孤寡一生哦。孤獨是除了死亡以外,最令人類所畏俱的;讓他孤寡一生,你忍心嗎?」他試探性地詢問。
世上的曠男怨女可不止那男子一人,她不明白,為何白澤特別重觀那個沒有姻緣線的男人。的確,這人是特殊了點,凡人一出生,就該有一條主婚緣的掌紋橫亙在手心的;不過,這也有可能是因為他前輩子的因果,造成他這輩子異于常人呀。她不覺得一個凡間男人的婚姻大事,會需要他們狐仙來插手,除非——白澤隱瞞了什麼她不知道的秘密。
若是如此,那麼,這件事便不是她原先所以為的那樣單純。難道她被當成棋子了嗎?但如果事實不像她所猜測的那麼復雜,那她想回摘月山,就非得完成長者們的交代,否則,她一定回不去的。
「白澤,我問你一件事,」她得先求證她的猜測是否正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