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中緣由,我得模清楚才知道該怎麼辦。
沈堯很少與我提他那死去未婚妻尹若隻的事,他的事,與我所知實是少得可憐。
如果我猜測無誤,沈堯拒絕回到家族企業與尹若隻有莫大的關聯,這令我吃味。可是每一思及尹若隻早在五年前便香消玉殞,我便覺得自己很可恥。
或許透過沈媽,我能听得一點沈堯的過去。
「這說來話長——」沈媽支支吾吾的似乎不曉得怎麼開口。
「是因為尹若隻?」我試探著問。
沈媽陡然睜大了眼,嘆了口氣道︰「既然你知道,我就告訴你吧。」
沈媽娓娓道出一段過去——
沈堯在國外的時候,認識一個台灣籍的女孩,那個女孩長得很靈秀,有個如人一樣美麗的名字——尹若隻。
他們交往了一段時間,回台灣後,沈堯便接掌公司,由于門當戶對,兩家自然樂見其成,他們很快就訂了婚。
出乎意料之外的,尹若隻患有心髒病的事被沈家的人知道了,沈家二老開始對他們的婚姻表示反對,一度向尹家要求退婚。尹若隻受不住這個打擊,心髒病突發,不治死亡。沈恕堯傷心之下離開台北,到南部大學任教。
我听完了這段過去,終于明白沈家二老不嫌棄我這平凡女子當他們媳婦的原因。
許是基于一種補償的心態,也或許,怕他們的兒子愛得太深刻,打算就此終身不娶。
乍听沈堯曾經深愛過一個女子,我心里真可謂百味雜陳。
「叩,叩。」沈堯敲著門進來。
「媽,我帶秋涼出去走走。」他拉著我的手,不由分說將我拉離開。
「阿堯——」沈媽站了起來,望著我的眼中訴說無言的請求。
沈堯帶我到陽明山上看夜景。
「我媽跟你說了些什麼?」
我坐在草地上,看著台北盆地的夜景,這座不夜城,深夜里依然褪不去一身繁華的炫麗。
「一些陳年舊事。」我頭也不回的說。
「你知道了多少?」
「夠多了。」我回頭沖著他一笑,站了起來,走到他面前,正經的說︰「這次換我給你一次機會,我不想勉強你,我給你三分鐘。」我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可是我又很怕,所以我只給他三分鐘。
我低頭看手表計時。三分鐘一到,我又偷偷多給他三十秒。
我抬頭望進他的眼,忍住想哭的沖動。
他後悔了,我知道他後悔了。
我不知該說什麼,千言萬語似一齊擠在喉嚨,到頭來我只說了一句︰「再見,我尊重你的選擇。」
我一轉身,像個逃難的人,跌跌撞撞的走下山。
「杜秋——」他追上來,雙臂環住我的腰。
我心一緊,轉身摟抱住他。「不要不要,就當我沒給你機會好不好?」我不要他離開我。
「你在說什麼?我幾時說過我後悔了?」他輕輕擦去我不知幾時冒出來的淚。「愛哭鬼,羞也不羞。」
我緊抱住他的腰,膩在他身邊。「我哪有哭!那是露水,山上濕氣太重了。」
「是嗎?好奇怪的露水,吃起來咸咸的,想不到台北的空氣污濁到這種地步。」他吻去我臉上的淚,詼諧道。
「對呀,台北的空氣太髒了。」我死賴在他懷里,心里逐漸泛起甜甜的漣漪。
就算他不愛我那又怎麼樣,只要我愛他就行了。愛人的滋味不見得比被愛來的遜色。
***
「是要多一個女婿還是少一個女兒,兩條路你自己選!」換沈堯向我家人稟告時,老爸果然生氣的說我簡直胡鬧。我的耳朵听他訓話听得不耐煩,便丟出兩條路任他選。
老爸一向疼我,加上老媽與老姐對沈堯這女婿,妹夫滿意的不得了,只要我好好捉牢他,別讓這「乘龍快婿」飛了。
老爸的眼里其實也對沈堯閃著賞識的光芒,而他的氣,是來自我們的婚期定得太早。他只是舍不得我,另一方面也有著門戶的顧慮。
我的脾氣跟他可是同出一轍的,想嚇唬我,門都沒有!
「爸,我們的事早成定局,改都改不了的了。」我試著軟化老爸。
老媽和老姐在一旁听了,驚訝的直說我開放。搞了半天我才醒悟他們以為我和沈堯已經有了逾規的關系。
這想象力也未免太豐富了吧!
沈堯淨在一旁笑著,還說要幫我,到頭來卻跟著一塊取笑我。
老爸聞言,像只斗敗的公雞,懊惱著直說︰「怎麼會生出你這樣的女兒?」
我聰明的不加辯駁,就此躲過老爸的疲勞轟炸,成功的讓他舉白旗投降。
「我這女兒什麼都好,就是嘴巴壞,以後你要多擔待。」老爸鄭重的將我交到沈堯手里。
我沒見過神情這麼沉重的老爸,把我說的這樣好,似乎有點老王賣瓜。
「您放心,我會好好照顧秋涼的。」沈堯緊握住我的手。
那一刻,我真的好感動。這個男人,我會想嫁他不是沒有道理。
二十歲生日那天,我如願以償的嫁給我所暗戀的男人。
雖然我知道他並不愛我,他心底最愛的是他那死去的情人。尹若隻在他心上的烙印永遠無法抹去。
不過至少我是如願以償了。
羅馬假期里,喬說過一句話︰人生並不總是盡如人意。
對我來說,這樣的結局已是最好的了,我不敢再有奢求,怕多求了,老天會把這一份幸福也一塊收回。
由于我和沈堯都得上課,婚後,我們照常回到學校,一切都沒有太大的改變。
自從王彬考取全國第一志願,我終于得以卸下那份工作,結束兩年的家教生活。
現在的我,努力扮演好學生和妻子的雙重角色。
不過,說實在的,比起前者,我更熱中扮演後者。每一折的腳本,我演來連睡夢都會偷笑。
***
「秋涼,女大二十變噢!」
「變什麼?」我回問李明玉。
「變漂亮啊。」李明玉不掩嫉妒的捏我的臉。「你是吃了什麼仙丹妙藥,整個人春風滿面的,象是年輕了好幾歲。」
「我本來就很年輕。」二十歲的女人就算老母雞了嗎?
「唉!想當初十八姑娘一朵花,沒想到一下子就到了拉警報的年級。」李明玉一副無精打采的頹廢樣。也不過大了兩歲,有必要這樣唉聲嘆氣嗎?
「嘿!起來,別癱在桌子上,難看死了。」我伸腳踢了踢李明玉擱在桌下的腿。
課後無事,我等沈堯忙完一起回公寓,正巧李明玉找我喝咖啡,反正清閑,便到文學院頂樓的露天咖啡座打發時間。
照理說,人應該為成長而喜悅的,可是女人啊,據說過了二十歲便會開始老化。
老化!多可怕的名詞啊!還沒開始享受由少女變為成熟女人的喜悅,就要開始以保養品為武器,抵抗歲月的無情,當女人你,實在辛苦。
現在李明玉這般,大概便是患了「老化恐懼癥」吧,否則怎麼連我踢她,她都不為所動?
「哦,四點了,我要走了。」我跟沈堯相約在樓下。
李明玉稍稍抬頭看我一眼,又趴下︰「你走吧!」
我一口氣喝完剩下的咖啡,將錢放在底盤上,背起背包,迅速的下樓。
沈堯已經在門口等我了。「等多久了?」我跑向他。
「剛剛,車子停在門口。」他伸手攬著我。
我怕人看見,趕緊拿開他擱在我腰間的大手。
他低頭笑了笑,沒說什麼。
「秋涼,你真忍心丟下我!」李明玉匆匆跑過來。
我方拉開前座的車門,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李明玉探頭探腦的打量著,我還真擔心被看出什麼端倪,沈堯卻搖下車窗,招呼道︰「要搭便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