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的位置離我很近,我听得見他拿起話筒的聲音。
「喂,請找杜秋涼小姐……不在是嗎?是這樣的,我想親自來向她道歉……」
同名同姓吧!真巧,世上有人和我叫一樣的名字。可是——這個人的聲音我好像在哪里听過。
好奇心的驅使,我抬起頭,想看看那男人的模樣。
「杜小姐,你的電話。」他將話筒遞到我的眼前。
我一時驚訝得不知該說什麼好。
「是你?」他那雙笑意盈盈的眼楮是我一輩子的惡夢。
「是我。」他將話筒掛好,把硬幣塞回我的手中,連帶著將我拉起來。
「真巧。」除了這句話,我不曉得我還能說什麼。但未免也太巧了一點吧!就跟這場疾雨一樣,淋得人措手不及,全是老天爺的惡作劇。
「是啊,真的好巧。」
我別過臉,不再搭理他,期盼這場雨快停。
「你一個禮拜沒去上課了?」他突然說。
我猛地回頭,心里納悶得緊,他怎麼知道?
像是窺透了我的疑問,他做了解釋︰「你同學說的。」
可能是因為在身份上,他是個教授,而我是學生的關系,我有一種做賊心虛的困窘,使得我急切辯駁道︰「那是因為我感冒了。」
「現在好些了嗎?」沒想到他居然這樣的問。
廢話!沒好點兒,我會出來閑逛。我在心底偷偷罵他問了一個笨問題。
「快七點了,請你吃個飯好嗎?」
「你要請我吃飯?為什麼?」
「向你道歉啊!願意接受這個邀請嗎?」
我睜大眼盯著他瞧,一陣不識時務的咕噥聲自我空空如也的胃里響起,像一記悶雷,與滂沱大雨中隆隆的雷鳴聲相呼應。
他輕笑出聲,我則面紅耳赤的想找個地洞躲起來。
「走吧,別虐待自己的胃了。」他不由分說的捉起我的手。
我們快速的沖過直瀉而下的雨簾。
也許孔老夫子說的沒錯,「食色性也。」人果然隸屬于油鹽聲色之中,是情與欲雜揉而成的生物。
你,我,都不例外。
***
我一定很容易被收買。
不過一頓飯,便讓我對他盡釋前嫌。
他老馬識途一般,帶我到一家餐廳用飯。這家餐廳以海鮮大餐聞名,不巧的是,杜小姐秋涼我專對海產類食物過敏。
看到侍者遞來的菜單,我都傻眼了。
「A餐,謝謝。」他對服務生說。望向我,笑道︰「想吃什麼盡量點,沒關系。」
我抬頭看了他一眼,接到他鼓勵式的笑容,再望回手中的菜單,不禁在心底偷偷的苦笑。怎麼半字不離「海」「鮮」呀!
怕那服務生等久了,頻頻賞我衛生眼。我只好隨意點了份蝦仁炒飯。
「怎麼只點炒飯,說好了這頓我請客的。」他接過菜單,一一介紹每樣食物的特色,優缺點。「別跟我客氣,這家餐廳的海鮮套餐可是很有名的。」
瞧他說的那樣起勁,我實在不忍潑他冷水。這雨天,天氣怪冷的。「先生,你瞧我是那種會跟你客氣的人嗎?」我半打趣的打斷他滔滔不絕的口才。
他聞言霎時住了口,一臉茫然可見。
「我對海鮮類食物過敏。」唉!只好坦誠嘍。我沒遺漏地捕捉住他臉上一閃而逝的歉疚。
「對不起,我不曉得。」他赧然一笑。都三十好幾的男人了,笑起來像個孩子一樣。「我們換別家……」
他起身欲走,我按住他擱在桌上的手背。
「不,不用了,總不好叫來一桌子的食物卻沒人吃吧?」
恰巧一名服務生送來了我們的餐點,我收回手,望著滿桌食物,不禁失笑。
我瞪著盤內鮮美多汁的蝦仁。「我想,吃個炒飯應該沒什麼問題才是。」拿起湯匙,舀了一口飯送進嘴里。
他看了我的模樣,憐愛的模了模我的頭,說︰「沒人要你逞強。」
憐愛?為什麼我會有這種感覺?
我的發梢還殘留著他指尖的余熱,那撫觸隱隱約約透露了一絲絲若有似無的心情。
「給你好不好?」我瞪著盤中的蝦仁道︰「我的蝦子給你好不好?」
以前在家里的時候,老爸是我的救星,每當飯桌上出現令我厭惡的食物,而老媽又在一旁監視時,老爸都會趁老媽不注意時,偷偷的把我碗中的青椒,蘿卜吃掉,養成我今日挑嘴的惡習。
他橫來一只手臂,手中的叉子利落的叉走我盤內的蝦仁。
我不禁感激的看著他。「謝啦!以後我吃蚵仔面線或蚵仔煎一定不會忘記找你去。」我笑得很甜,我知道。可以感覺到我的唇線咧了好大一條縫。
其實,我不愛吃海鮮類食物不光是為了怕過敏,更是因為我就是討厭那些軟體類的生物。
他突然愣在那邊。
「你們真得很像。」他喃喃著,語調低沉。
「什麼?」我不明所以。
他看我的眼神失了焦距,仿佛隔著我在追憶些什麼。
「你們真的很像,連挑嘴的習慣都一樣。」他似乎透過我,重疊著另一人的影像。
「誰?」我不禁有點好奇,小心翼翼的問。
「我的未婚妻。」他說。我看向他的手指,沒有意外的看見那枚戒指,閃著熠熠金光,在餐廳昏黃的燈光中,更是輝煌。
鏗然一聲,打破了交流在彼此之間的詭秘氣氛。我微震了一下,趕緊彎下腰拾起我掉落的湯匙,叉子。「對不起。」我有點慌。
招來侍者更換了我的餐具,我們便不再交談,低頭各自解決自己的食物。不知怎的,原本饑腸轆轆的我面對盤中的食物竟然提不起胃口。
翻弄著金黃色的米飯,胃腸突然痛絞了起來,我咬著牙,淚水卻撲簌簌的掉了下來。
「你怎麼了?」他來到我身邊,擔心的問著。
我搖頭不說話,感覺胃好痛好痛,似要撕裂了我。
「怎麼了?」他摟住我,緊張的一再詢問。
我想跟他說,這是老毛病,不用擔心,死不了的,可我就是開不了口。我好恨,為什麼每次遇到他都是我最狼狽的時候,為什麼我就不能一次健健全全,堅強無事的站在他面前,我並不是那麼脆弱的人啊!
我听見他叫來了服務生買單,接著我被騰空抱起,他似乎要送我去醫院。我喊住他。「不要——我不要去醫院,只是胃痛,一點小毛病。」
他將月兌下來的西裝外套蓋住我。「不行,痛的臉色也發白了,還說是小毛病!我的車就停在附近——」
「不要!」我扯住他的襯衫。「拜托,我討厭醫院。」
「不行。」他一口就回絕。「我也討厭。」
想也是,那種迎生送死的地方,誰會喜歡去!
這不公平,連他也討厭的地方,為何還要帶我去?
***
送我到醫院後,他幫我掛了急診。
我這輩子還沒這麼丟臉過。
他抱著我急急忙忙的沖進醫院里,掛號的護士看了還以為我要看婦產科,搞了半天才發現我哪里是個即將臨盆的孕婦,只是胃潰瘍而已。
這等烏龍事沒一會兒便傳遍了整間醫院,成為大夫與病患間閑聊的最新八卦新聞。
害我差點沒從胃潰瘍便成胃出血。
在病床上躺了兩個小時,吊了一袋點滴,我睡醒後,沒見到他人影,倒是和隔壁的陳太太聊了起來。我們談到她家的小狽小莉最近生了四只小狽,她說要送一只讓我養,我還沒決定要不要接受。
因為我怕麻煩,而且以前也沒有飼養貓狗的經驗,雖說現在一個人住,有只狗做伴可能比較比較不會寂寞,但是,養狗很麻煩吧,何況我連自己都照顧不好了。
「杜小姐,那位是你老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