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虛榮又怎麼樣?
我們都在作繭自縛。
「就這樣?哦不!他還要比我高這麼多……差不多這樣。」我伸手比擬出一個比我發頂出約莫二十公分左右的角度。我不能接受個子比我矮小的情人。對于只有一六三高度的我而言,這應不是一項太苛刻的條件,畢竟今日台灣人營養充沛,應該不難找。
「真的假的?」李明玉狐疑地看著我,顯然不信我的話。
我笑著把問題丟還給她︰「你說呢?怎麼,打算介紹男朋友給我?」我半開玩笑地道。
「如果你要的話。」
「好啊!」我的爽快讓她訝異得合不朧嘴;「我覺得你男朋友滿符合我的條件的,瞧他常常請吃飯。」
「啊!秋對不起,不能陪你去上藥了,差點忘了我和大方今天有約,我先走一步嘍,不好意思,下回請你吃東西,拜拜!」拋下一串話,李明玉飛奔也似地走了。
大力是她現任男友。
我瞧她奔過去,佔有性地挽住他一條胳臂,兩個人朝我揮揮手,然後一同走出我的視線。
唉!我真是個壞女孩。哈!
李明玉是個典型重色輕友的例證——超典型。
結果,我獨自上保健室消毒上藥。
那護士不懂得憐香惜王,雖說不奢求什麼「感同身受」,因為那是一定IMPOSSIBLE的事情,她只要別「同性相斥」我就阿彌陀佛了。
可是她笨手笨腳,光擦個雙氧水就痛得我哀哀叫——我當然沒那麼失態——那蟻一般的痛癢感確實不怎麼好受。
我皺著眉︰「護士小姐,如栗你能輕一點,我會更感謝你。」我對那護士提出一個好建議讓我少受點折磨,她也少被我詛咒幾回。
認識我深一點的人都知道,我討厭無終結的冤冤相報。
但她不但不領我的情,反而賞了我一記衛生眼尤其對方還是個媽媽,五公分厚的粉都掩蓋不了她前額,眼角被歲月的火車輾過的深痕。
我不該這麼惡毒︰「修修摩訶修,修修,薩婆訶。」我低聲誦禱著,這是淨業真言。
別笑我的思想迂腐,在科學昌明的二十世紀末,仍舊存有許多科學無法解開的謎,我不是信教的人,但是我相信上天的存在,在冥冥之中,自有一股力量推導著宇宙萬事萬物的循環。
到櫃台要了些紗布藥品,我一拐一拐地拐回宿舍去。高中時代的護理實習足夠我應付這些小麻煩且綽綽有余。
大概也只有這種情況,我才會曉得感恩。
女人,果真還是「同性相斥」的居多。
受不了昭君猛烈的挖角攻勢,上個禮拜我正式舉白旗無條件投降。
「你有一張利嘴,適合當推銷寶貝。」這場拉鋸戰不公平,對手太洞悉我的弱點,害我連反敗為勝的機會都相當渺茫。
「不管,記得下禮拜二晚上七點社團教室見,我會在那兒恭候大駕。」昭君擺明不買我的帳,這一說,形同宣告死刑。
「昭君,一碗紅豆牛女乃冰。」我不死心的賄賂她放過我。
「天有點冷了,吃冰不好。」這句話是否代表了有某種程度的轉圜余地。
「紅豆湯圓熱的。」我當機立斷。
「嗯……」
「再加一豌豆話。」我趕緊再加籌碼。
「好,成交。」昭君大喝一聲。
「真的。」我喜出望外,然而我忽略了人性本有的狡詐。
「之前的承諾就算了。」就等這句話來免我死刑,可惜我馬上又被打進無期徒刑的深淵里。
昭君說︰「沒關系,反正長路漫漫,我多的是時間來說服你。」
她笑的好甜好膩,我便是那濕翅的蜂,陷入蜜一般的陷阱,抽不出身。
這樣的結果讓我得到了一個教訓,賄賂只會讓人賠了夫人又折兵。
一個禮拜後,我乖乖的自動到國樂社報到。怕昭君罵我,我還特地提早十分鐘。
可是,此刻我蹲在社團門前,抖瑟著身軀,呼吸夜里冰涼的空氣。
教室里有人在彈奏琵琶,我不好意思打擾。
不是昭君,我從門上的玻璃音樂辨識出彈奏者的身形,是個男的。他正彈著「春江花月夜」的曲目。
啊,春江潮水連海平,張若虛的這一首詩是我的最愛。
這是什麼心態!我陶醉在如泣如訴的弦音里,希望不要終曲。可是廊外空蕩,冷風刺骨,凍得我幾乎想大喊救命,而暖屋內琵琶手依然未有收弦的打算,興致似乎正當頭,教我怎好入內打斷人家的雅興。
「哈啾!」我忍不住打了聲噴嚏。
咦?簡直是來受罪的,好冷。可憐身上衣著單薄,心憂未見君來。
我忍不住又想打噴嚏,趕緊掏出面紙備用︰「哈啾!」
門豁然被打開了,我用面紙捂著口鼻,有點訝異的看著站在玄關下的人。他手里還抱著琵琶,看著我的眼神很奇怪,不過他那雙眼楮倒很漂亮,水水的,可惜結冰了。
可是我不懂他為何要用那種捉賊的眼光看我?我又沒做什麼壞事。
厭惡不對等的地位,我緩緩站起來,這一站才知道這實在是個失策,剛剛蹲太久了,腳好麻。我皺著眉頭想活動活動筋骨,幫助血液循環,偏偏昭君這個時候才到。
「嗨,小秋,對不起我遲到了。」昭君在走廊那端遙喊著。
「你好意思。」我低聲嘟噥道。
「啊,社長你也在,怎麼都站在門外吹風?」
那男的聞言,淡漠的掃了我一眼,抱著琵琶走進室內,原來他是社長。
「走啊,發什麼呆?」
昭君從後面推了我一把,害我一個踉蹌,差點舊傷未愈,新傷又起。
「我腳麻,走不動。」隨便找了張椅子坐下,等待酸麻過去。
「唉,小秋你坐在那里干什麼?快過來,我跟你介紹。」
昭君拉住我的手腕將我拖離椅子,敢情我的話她一句也沒听進去。
可惜我的腳仍是麻,硬要腳踩在地板上,好生難過。我清楚的感覺到從腳底到大腿不斷的在顫抖。
「社長,她就是我跟你提過的那個杜秋涼,中文系,對國樂很感興趣,一直嚷嚷著要加入我們社團。」
我驀地抬起頭,忘了腳麻這回事,我不懂昭君為什麼要這樣︰「昭君?」
「你擅長什麼樂器?古箏?長笛?」那社長邊調這琵琶的音色,邊問我,偶爾抬起臉看我一眼。
說不出那是什麼感覺,我又一種被輕視的忿悶。
「我什麼都不會。」我挺直身子,仰著臉,大聲的說︰「社團不就是讓人學習的地方嗎?我是抱著學習的心態來的。」
昭君許是察覺了我話里的火藥味,她扯了扯我的衣袖,我沒理會。
「哦。」他低唔了聲,用指上的撥子劃了劃弦,撥出一道美麗的弧音。他忽而又抬起頭來問我︰「那你打算學哪一種樂器?」語調平穩無起伏。
我望了望四下,樂器都收在盒里,一時間我也拿不定主意。簫?琵琶?揚琴?我取舍不下。
他似乎等著我的回答,可是我猶疑不定,直直盯著他抱在胸前的雕花琵琶。
他注意到我的目光,以一種很不屑的口氣說︰「琵琶難度較高,初學者最好不要挑它來學。」
什麼玩意兒呀!我就偏要學琵琶。
「琵琶。」我見到他一瞬間的呆愣,這才滿意了。我又補充說明︰「琵琶,我就學它。」
「隨便你。」他倏的轉過身,看來是不打算再理睬人的樣子。
我免費奉送他這字。
瞄倒壁上的時鐘,七點四十,我疑惑的看向昭君︰「今天不是練習的時間嗎?」難不成這社團只有兩三個成員?
「當然不是,社團是明天同一時間。」昭君推著我走出教室,解釋道︰「總得先向社長報備一聲吧。他老是神出鬼沒的,不太好找,只有今天固定會來這里練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