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事實上,楚楚吭都沒吭一聲。
打鐵趁熱,張三笑著接道︰「擇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天晚上吧。」
燕子湖波光粼粼、一碧萬頃,沿岸風光明媚,到處是酒館、茶樓,湖中央點綴有畫舫、游船,湖光山色之間,笙歌處處,格外熱鬧。
「唉……」
沿著湖畔游湖的畫舫中,傳出濟爾冷奄奄一息、要死不活的申吟。
半個月了!半個月來,他都活在沉痛和懊惱之中,聰穎如他,聰明一世,怎會糊涂一時?
皇上撤去他額駙的資格,目的就是為了處罰他,常理下,他應該表現得震驚和難過,接著懇求皇上原諒,他竟然在最重要的關頭冒出一句「多謝皇上恩典」,他真是鬼迷心竅,鬼遮眼了!
「天啊……」悲從中來,他哀傷萬分地癱在桌上申吟。
「事情發生就發生,你不如隨遇而安吧!」和他對坐的都爾靜從容地說著,順手為他斟上一杯酒,酒滿了,便將杯子往他面前推。
唱曲兒的歌伶正卯足了勁拔高歌嗓,歌聲動听、表情動人,听得人如痴如醉,他也不吝于獻上幾個掌聲,以資鼓勵。
「發生如此荒唐的事,你叫我如何隨遇而安?」
王公大臣們都在背後笑他,就連宮里太監看到他也吃吃笑個不停,所有的人都當他是笑話。
這樣的日子,簡直生不如死!
「守陵好或不好,都端看你怎麼想。你樂觀看待,日子自然過得愜意;你想不開,當然生不如死。」拈起幾粒瓜子,放進嘴里嗑,都爾靜吃得津津有味。
「我若是你,就會帶著心儀的女人,乘機過幾天逍遙的日子!城里太悶、太無趣了,能藉機到處走走,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他由衷建議,心想這種機會難得,也許哪天他也來說說蠢話,看皇帝會不會貶他去守陵,但若是被罰去灑掃,那可就慘了!
「你想得開,我可沒辦法,守陵的事情確定之後,我便沒勇氣去見楚楚。」
都爾靜一邊淺嘗美酒,一邊問︰「這名字我听過,她就是讓你奮不顧身沖入蒙古營地搭救的那位姑娘,我記得沒錯吧?」
寇沁、那格圖、司馬大海、司馬楚楚、司馬布莊,這幾個名詞隨著濟爾冷慘遭降職一事,早在宮里傳遍了,並不陌生。
話說來說去,原來關鍵就是這位楚楚姑娘呀,他總算心領神會。
英雄難過美人關,如此想來,他會說出「多謝皇上恩典」這樣的蠢話,倒是可以理解。
「沒錯。」
「既然如此,你更應該去找她,你為她犧牲這麼多,當然得讓她知道!」又是公然抗旨、又是忤逆皇帝的,豈能白忙一場?最聰明的方法,就是以此為籌碼,逼她以身相許!
都爾靜滿腦子邪惡思想。
「辦不到,」壓著隱隱作痛的太陽穴,濟爾冷無奈地道。「守陵並不光榮,我沒辦法跟她說。」
京城里過的是舒適的日子,要什麼有什麼,出了京城一切得克難從簡,他怎能要求她跟著一塊出去吃苦?
他更怕她會像那些勢利的格格,一听他遭到降職的消息,便再也沒在他面前出現過。
再說,一想到他遭降職的理由,是講了蠢話才惹禍上身……
唉,他根本沒臉見她!
「愛面子的男人!」小鼻子、小眼楮的,都爾靜竊笑不已。「你總不能因為這件事,從此與她斷絕往來、形同陌路吧?」
「我已經在做了。」
壓抑著思念的心情,不準自己去找她,太折磨人了!
「你打算放開她?」都爾靜一針見血的問,兒女情長的事,在一起或不在一起,總是得問清楚。
「放開她?!」濟爾冷被他的話震得啞然失聲,呆坐在那里,發不出一點聲音。
他打算就此對楚楚放手,就此忘了她這個人,就此各自嫁娶,互不相干,他要的是這些嗎?
不,他不想放手……
同一時間,湖畔上──
張三張開雙臂,體貼地為楚楚擋開不斷擦肩而過的行人,心情愉快地說︰「這里人多,我護著你,方便你好走路。」
「你後面的人一點都不好走。」楚楚提醒他道。
他的體型本來就比一般人肥壯,再刻意一擋,狹窄的通道佔去一大半,後方的行人全擠成一團了。
「讓開啊,搞什麼鬼!」
「很擠耶,怎麼走啊!」
怨聲載道。
「為了你,我什麼事都不怕!」他勇敢地說。「楚楚姑娘,今晚出來游湖,不知道你玩得開不開心?」他精神百倍地問,到了比較寬敞的地方,才把手臂放下來。
「你玩得不開心嗎?」她不問反答。
「當然開心,如果楚楚姑娘願意,我不介意改天再去游其他的湖……」
「我不喜歡游湖!」答案揭曉,楚楚不客氣地道。「我喜歡練拳腳,喜歡玩槍舞劍,喜歡……騎馬奔馳!」
在湖光山色間、在遼闊的草原上,她和濟爾冷盡情馳騁,他們時而讓馬小快步前進,時而放任馬隨興散步,但大多時候,他們都是讓馬盡情奔馳,和大地融為一體。
「呃……」張三詞窮,她說的全是他最弱的部分,他這麼胖,拿刀打拳簡直要他的命。但盡避如此,他依舊嘴硬地說︰「我……我也喜歡。平時除了種田,我就是在家練拳頭,你看,這叫螳螂拳!」
他在地面前弓手斜身,擺出螳螂身手矯健的架式。
「這叫蛇拳!」他更換另一種姿勢。
「來,你出拳試試,我也不是省油的燈!」
他挑釁地向她招招手,認定一個女孩子家會的也只是花拳繡腿,做做樣子比劃兩下,他的體型如此龐大,光用壓的,也能把她壓死!
「你打不過我,別浪費力氣了。」楚楚沒興趣地道。
「來!」他不信邪。
楚楚被他纏得沒辦法,霍然出手,冷不防地伸手抓向他的手臂一抬──
「啊──」
堤岸上突然傳來慘絕人寰的哀嚎,令濟爾冷下意識轉頭。
他不看還好,一看先是傻眼,繼而從椅上急跳起來,瞪著岸上那個將人過肩摔的女子──
「楚楚?!」她在那里干什麼?
他起身飛奔到船緣想看清楚,但由于動作太大、力道太重,船身失控的搖晃起來,連都爾靜手中的酒也濺出一大半。
「不要亂動!不要亂動!船會翻的!」船家驚聲大叫,以長竿穩住船身,力克搖晃的幅度。
濟爾冷皺眉望向岸邊的人,無暇顧及船家說了什麼話,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楚楚身上。
他不懂她為什麼出現在這里跟人打架,在蒙古營地一別之後,他刻意不去找她,而她也未曾在他面前出現過。
壓抑住見她的沖動,他為她魂牽夢系、廢寢忘食,短短半個月時間,每天都在苦惱該怎麼面對她,她卻精力充沛的在這里跟人過肩摔?
精神很好嘛!
枉費他為她精神萎靡,她倒是快活逍──
倏地,濟爾冷的心思中斷,眼楮驚異地睜大。
她在干什麼?
那個男人是誰?前一秒鐘他們才大打出手,為什麼下一秒又擔心起他?
醋勁大發,青筋暴冒,濟爾冷氣憤地捏破酒杯。
他再也看不下去,挺起高大的身軀,氣急敗壞的就往船頭走,船家好不容易穩住的船,立時又劇烈地搖晃起來,比剛才有過之無不及。
「別──別站起來!船快翻了!船快翻了!」
「濟爾冷,你快坐下,船身不穩!」都爾靜一點都不想摔進湖里。
「啊──啊──」船艙內的歌伶拔高嗓音,叫得花容失色。
濟爾冷完全听不見,一心一意想沖上岸去分開那對狗男女。他越走越大步,越走腳勁越大,船身已然失去平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