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馬背上的賈虎,眼里閃進笑意。「那是當然的,打從我第一眼見到月雙雙,我就發誓要把她弄到手,現在機會就在眼前,我豈會放過?」
「老爺,你這麼說,我倒有點擔心起來,你讓小的帶的銀兩夠嗎?臨安城里多的是非富即貴的大財主,我怕咱們比不過人家。」
賈虎嘿嘿一笑。「我家財萬貫,放心。況且,是我派人通知醉顏樓來捉人,就算那老鴇不看‘知州’的面子,也得看在這份情面上,方便我幾分才是。」
「老爺您真聰明。」下人猛拍馬屁。「幾天前,奴才有眼不視泰山,當您說要整垮趙師……不,是姓趙的那小子時,我一度懷疑您辦不到,沒想到真讓您給整垮了!」
「那是當然的,他呀,想跟我比‘卑鄙’,還差得遠哩!」
他得意洋洋。「你看著好了,就是今晚了,今晚過後,趙恭介的月雙雙,從此將臣服于我腳邊,對我唯命是從。」
「恭喜您,老爺。」
賈虎傾身貼近僕人,在他耳邊婬惡地低語道︰「嘿嘿,你要恭喜我,等洞房花燭夜後再來恭喜,到時候我一定賞你一個大紅包……啊──」
突如其來,他眼一瞪,像被人攔腰砍了一刀似的,瞬間折腰從馬背上摔下,就地連滾三圈,臉一偏,登時失去意識癱平在地上。
「天啊!老爺!老爺──」
下人驚恐地沖上前,嚇得四肢發軟,完全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賈虎的身上明明一點傷痕也沒有,也沒有看見哪個仇家沖過來宰殺他,怎麼突然地慘叫摔馬,當場撞得不省人事。
這下子甭說醉顏樓了,連回知州府都有問題了。
「老爺,你醒醒啊,老爺!」下人冷汗淚如雨下,頻頻拍打他的臉頰。不行了,沒有醒的跡象,得叫人趕緊幫忙扶他上馬,回知州府才是,否則要是有什麼閃失,他這奴才鐵定跟著完蛋。
「誰好心來幫我扶……咦──我的錢呢?」
話還沒說完,僕人就被空蕩蕩的右肩嚇得哇哇大叫,焦頭爛額地四處張望尋找,卻仍然沒有那裝了滿袋錢財包袱的蹤影。
膝蓋一軟,他當場坐在地上哭得死去活來。
「罪有應得。」趙恭介陰怒地瞪視他們一眼,倏然消失在胡同中,肩上多了一袋東西,腳邊則留下一截細如針狀被折去一半的小樹枝。
第十章
「張公子,久違,久違。」
「小生是晚輩,叫我施福就行了,許老爺。」
「好好好,施福,里邊請吧。」
「請。」
月雙雙的出閣宴,一如其他三大花魁,在自己雅致的住所──月坊中舉行。出閣宴的儀式十分正式,大紅燈籠延掛各處,紅色地毯,儼如一座出嫁的現成喜堂。
大廳中臨時搭建起一座露台,中央放著一張椅子,無疑的那將會是月雙雙接受評頭論足的地方。越接近公開競價的重要時刻,為數眾多的賓客越是在下面交頭接耳,交換彼此的想法和情報。
「許老爺,原來你也看中月雙雙,想納她為妾。」
矮瘦的白發老翁,露出友善的笑容。「正是,正是,家花看久了,總得出來摘些野花回家,調劑身心嘛。施福,你不也一樣嗎?」
「那是當然的。」視線漫游著露台上的擺設,張施福一副勢在必得的神情。「雙雙姑娘善解人意,一旦將她迎娶回家後,必然能與我成為一對人人傾慕的神仙眷侶。」
「好極了,那我們可有得競爭了。」
「言重了,言……」
來自于眾人夾雜驚呼的噤聲,不經意打斷了張施福的話。他一抬眼,猛然窒住呼吸,眼前的美人兒,一瞬間迷惑了他的神智,令他忘神得蠕動唇瓣吐出一串含糊不清的低喃。
印象中的花魁月雙雙果真絕美清縴,完美得不像真的。
雙雙一身紅艷金鏤,由婢女攙扶著,娉婷地步出內堂。她只是靜靜坐下,靜靜等著,任憑盈盈賓客將露台擠得水泄不通。
「底價兩萬兩!想把咱們醉顏樓花魁之一的月雙雙娶回家的各位爺,請你們熱烈出價!她,就坐在這里等你們把她娶回家!」艷娘高喊著。
「四萬兩!」擠在最前頭的男子一聲吆喝下,出閣價一口氣往上飆了一倍。「這麼美的姑娘光是帶回家用看的,也覺得分外賞心悅目!」
「用看的?這家伙有毛病。」張施福嗤之以鼻。「五萬兩。」
「五萬七千兩!」又有人喊。
「七萬兩。」許老爺也舉手了。
「哎呀,許老爺出七萬兩,這是今天到目前為止的最高價!真不愧是江南一帶的大地主。諸位,有沒有更高的?」
張施福怔然瞪著老頭子。跟我作對?「七萬五千兩。」他再加。
「八……」
「二十萬兩!」清瘦紫袍的身形跨進門檻的剎那,揚聲便喊出天價,在場人頓時瞠目結舌,掀起了一陣騷動。
白皓風度翩翩地進門,目光逡巡著露台上的月雙雙,他依稀記得她倚在他懷中的嬌艷模樣,如此一位令人魂牽夢系的女人,他能放過她嗎?
「二十萬兩了!二十萬兩了!鎊位有沒有更高的?再不出價,月小姐可要被白公子帶回家了!」節節攀升的價碼,圍在四周的打手興奮不已,替主子高興起來。
隨著打手哄抬氣氛的叫價聲,雙雙內心的絕望一層層地加深,放在膝蓋上的拳頭緩緩握緊,揪縐了一片優美的裙擺。
一陣心酸,變成無言的水痕,淌落在她的手背上。
連續兩個晚上,她都懷著一線希望,以為恭介會突然出現在月坊的台階前,告訴她,他來接她回家,然後當他發現她的腳不能走長路,就會像以前一樣背著她,散步在幽靜的林間。一面對她說教,一面卻又若有似無地關心著她。
然而現在,沒有,什麼都沒有,听不見他的聲音,感受不到他的視線,看不見他的人,他沒來,真的沒來……
「恭介!」在一聲近似痛徹心扉的申吟後,她泣不成聲,失去控制的淚水迅速爬滿臉龐。
她的哭泣引來大伙兒一陣揣測及質疑。艷娘見情況失控,馬上岔開注意力,自圓其道地說︰「雙雙是太高興了,想不到有人如此喜愛她,願意灑下幾十萬兩來買她。各位,你們要不要出價,不出價的,我數三聲之後,月小姐就確定是白公子的新娘子!」
「施福,你不是很喜歡她嗎,怎不出價了?」
張施福一臉沮喪,欲哭無淚地說︰「雖然我對月雙雙一片疑心,愛她愛到深處無怨尤,可是二十萬兩,你叫我怎麼出價?」
「開始數嘍──一!二!」
「不用數了!月雙雙我趙恭介要了!」
群眾忽而轉頭,注視大門處的陌生男子。雙雙循著大家的目光望去,在她已完全不抱任何希望的時候,趙恭介出現了。
她大氣喘都不敢喘一下,心髒狂跳不已,臉上的淚水頓時更加狂泄而下,他……
趙恭介凜然走到露台前,將一袋裝了銀兩及銀票的包袱扔給打手。
「這里是二十五萬兩,拿去給你們老板娘當棺材本。」他道,強悍的氣勢令醉顏樓的打手們不覺瑟縮。「另外,這里還有五萬兩,替月雙雙身邊的丫鬟贖身。」他指指木薰。
木薰不自覺的呆了,眼楮直瞪著趙恭介,她無法確信這頑固的大石頭會及時出現,不僅買下月小姐,連帶的還替她贖身?是她誤解他的為人了嗎?
「恭介……恭介……」
在木薰的視線仍在他的臉上徘徊時,雙雙已撐起顫抖的雙腳、步伐不穩地穿越人群,緩緩走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