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的,關心他竟說我嘮叨,臭老頭!」老婆婆抱怨著,轉身過去,對著乖巧圍在桌邊等飯吃的孩子們叫道︰「你們先吃吧!鮑公光喝酒就飽了!」
老翁搖搖頭,再灌進一口酒,靠著檐下的木柱欣賞起今晚的月色。
突然間,腦門一股猛烈的捆緊力道,胸腔發出劇烈的抽搐,整個人頓時陷入缺乏空氣的險境中。
救命……沒辦法呼吸了!
吧涸的急喘,變成斷斷續續的嗚咽聲,砰的一聲,他整個人從木柱上摔倒在地,十指在黑夜中亂抓,卻攀不到任何東西。
快!快來!誰來救我?!
四周寂靜無聲,只有身旁那瓶廉價的酒陪伴他。
★★★
返家後第二天,雙雙就病倒了。一場來勢洶洶的風寒令她高燒不退。
趙恭介差走照顧了她一天的賈弟後,便坐在床邊的圓凳上靜靜看著她。
他一言不發,只是透過燃燒的燭火,看著她沉睡的臉,當他回過神時,才發覺自己不知看了她多久。
她真的很美。擁有一張晶亮清澈的臉孔,一副笑若銀鈴的嗓子,渾身散發而出的光彩,就宛如朝陽一樣耀眼。
他不經意抬起的手,在空中靜止了片刻,才輕輕地以手扒梳她披散枕邊的長發,動作輕巧地在她耳後梳成一順束。
「如果你不是說傾慕我後就一古腦地黏上來,甩都甩不掉,而是唯唯諾諾表現女人陰柔的美,被你撩撥起的無限煩惱,大概就不會如此矛盾又沉重。」
收回修長的手指,支在唇邊,他若有所思地說︰「我是喜歡小家碧玉型的姑娘。你可愛歸可愛,但卻令人害怕,很像一只饑腸轆轆、久不近肉食的餓虎……」他露出陰霾退縮的神色。
「哈哈!趙師父,原來你在這里呀,害我屋內屋外找遍了,就是不見你的人影!」豪邁的嗓門拉開,一個人影走進房間。
「觀迎,知州大人,駕臨寒舍,不知有何貴干?」趙恭介認出是賈虎,起身恭謹迎接,不過眉宇之間的氣質,使他看起來嚴肅而不友善。
「無事不登三寶殿,就是有事,所以立刻趕來。」縱然鼻梁上的瘀青還隱隱作痛,賈虎仍朝他爽朗一笑,故作輕松地說。
「既然有事,就請到外廳奉茶,這里是私人地方,不便接待。」
「不都一樣嘛!憑咱們倆的交情,分什麼私人不私人的,你的家就是我的家,你的房間就是我的房間,你的病人就是我的病人……喲,這不是雙雙姑娘嗎?怎麼一天不見,就病成這樣?真可憐啊!」
他一腳就踢開床邊椅凳,馬上擠到床邊俯身探視,卻被趙恭介搶先一步,迅速一撥,巧妙攏下廉幕。
賈虎登時一愣,繼而斜眼笑道︰「趙師父,你這是……」
「她身染風寒,旁人務必保持距離,知州大人有這份心就夠了,我代她謝謝你了。」斜睨著他,趙恭介冷冰冰的道謝。
「哦,原來如此。」賈虎見風轉舵地說道,打破尷尬的局面。「倒是昨晚她回來之後,不知道有沒有向趙師父說些什麼?
「哦?有什麼事是她有必要對我說,卻沒說的嗎?」趙恭介以平常的口吻問,眼神慢慢地搜尋他、端視他。
他的回答令賈虎大吃一驚,心在狂跳。「呃!不,沒事,沒事。」他倏地裝出自在的模樣,繃出虛偽的笑。
在這明州里,任何人見了他這位「大人」都得禮遇三分,偏偏趙恭介從來不吃他這一套。倘若,月雙雙再把他丑態百出的文學修養告訴趙恭介,除了挨棒外,在趙恭介面前,他大概永遠抬不起頭來。
「既然如此,言歸正傳,知州大人究竟為何事而來?」趙恭介注視著他,臉上的表情嚴苛而堅定,沒有給他繼續言之無物的余地。
賈虎模模鼻子,順從地道︰「趙師父博學多聞,應該听過朝廷對酒品管制,分為官營、民營二種,城市中設酒務,由官方設酒廠造賣,制酒人為‘酒匠’,由官方雇用。縣村則允許民間造賣,稱為酒戶,定以歲課。然而近一個月來,明州地方上出現一種逃避歲課的私造假酒,到目前為止已有數人因喝了這種酒而身亡。現在外廳就有一位中毒者。趙師父,如果你動作快點,或許他還有救。」
「這麼重要的事,你現在才說?!」趙恭介忿然揮袖,急著往外走。
「對你來說重要,對我可不。」賈虎嗤之以鼻的嘀咕著,閑閑看著他走出去。考慮片刻,眯起吊兒郎當的邪氣眼楮,緩緩地動手要去抓廉幕。
廉幕徐徐地揭起,首先瞄到一雙細女敕的柔荑,他依稀記得那柔軟的觸感,模起來該死的銷魂,廉幕又收了一些,就快看見那張令他魂牽夢系的小臉蛋。
小美人,他來嘍……
「知州大人,你磨蹭什麼?我在等你呢!」
趙恭介冰冷的聲音,驀地在門外響起,嚇得賈虎心髒頓時漏跳一拍。
「就來了,催魂啊!」
一句詛咒月兌口而出,賈虎一把甩回廉幕,憤憤不平地掉頭就走,此刻在他心里,全是最惡毒、最骯髒的字眼。
急促的腳步聲跨過長廊,趙恭介才走進外廳,便看見放在地上的擔架中躺著一具嘴唇泛紫、臉色透明的軀體。
他俐落地卷起袖子診斷,反覆在那人身上的多處穴道揉按。
脈象如此紊亂,確實是中毒。
「阿輝,賈弟!迅速將病患搬進內屋,安排熱水及針灸。」
「是。」
診治時間長達一個時辰,病患臉色開始變得紅潤,呼吸亦變得平順。
賈虎掃視了那人一眼,好奇地問︰「他能活嗎?」
趙恭介抿著嘴沉默了一晌。「酒毒未蔓延全身經脈傷及五髒六腑,今晚高燒之後,逼出汗水,應該沒問題。」
「那他實在福大命大,喝了那麼毒的酒,經過你一番診治便安然無恙,其他的受害者就沒他幸運了。」
「知州大人,你既然曉得有人制造假酒在販售,應該追查得出假酒制造的地方,為何不積極行動,依法逮捕,反而放任他們殘害無知百姓?」
賈虎無奈地咧嘴一笑,那笑容半是詭詐、半是辯解。「趙師父,你這話就說的太傷人了,好歹我是明州的地方官,哪有道理放著自己百姓的福址不管,任由不法者草菅人命。誰說我沒有積極行動?我連他們的大本營都闖過二次,只是每次都無功而返罷了。」事實擺在眼前,不關他的事,該做的他都做了。
趙恭介十分看不慣他那副輕浮不正經的態度,不悅地問︰「何以無功而返?他們的大本營又在哪里?」
「西山山腳下有間新落成的道教建戒寺,外觀肅穆莊嚴,假酒就是由那里流出,但州府前二次派兵進去搜查,除了一堆道士、信徒外,什麼也沒發現。」
「建戒寺?」
賈虎哼聲一笑,不負責任地說︰「趙師父,你除了針藥外,也略懂一些拳腳功夫,不如單槍匹馬替本府跑一趟,再探一次虛實。大家都是為了老百姓好,一起行動也是挺不錯的,不是嗎?」
趙恭介倏地眯起俊眼。「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那就是要袖手旁觀嘍?」他懶洋洋地反問。「也行,反正我也懶得再去管這檔鳥事。本知州還有事,告辭了,趙師父!」
注視著他的背影,趙恭介下意識繃緊了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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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午夜
一陣疾風,舞起滿地落葉,沙沙作響,凌空卷成螺旋狀。風一消散,葉子落地,靜寂無聲。
趙恭介緩緩由黑處走出,建戒寺的圍牆就在眼前,他舉腳一蹬,飛身上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