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估計,大遼將在今夜來犯?」
「是,就算不是今夜也會在明夜之前攻城。我猜,太子帶領大軍來關州的消息,已經傳到對方耳里。」
「好,請王爺集合全城百姓,告訴他們,覆巢之下無完卵,這一仗,需要大家齊心協力,才能保住家園。然後請百姓將受傷士兵和游民移入家里,再收集棉被、大鍋子、柴火和牛皮到城牆下待命。」
「姑娘要做什麼?」
「關州城門厚重,不易攻破,敵人只能用繩梯爬上城牆,殺死城上守將再大開城門……所以,我們不能讓他們上城。」
我說的是廢話,惹得端裕王身邊的大胡子將軍輕蔑嘲笑出聲。他大約認定我不過是個無見識的女人,憑什麼在這里發號施令?
但,我會讓他刮目相看。我不等他笑完,直接對端裕王說︰「請王爺讓百姓把鍋子、柴火帶到城牆上,架鍋、燒火,將雪水融化,再以牛皮扎成管子,一端放在鍋里,一端對著城外,用水攻打企圖攀上城牆的遼國士兵。」
這是虹吸管現象,我要水淹敵軍。
「水攻……」大胡子將軍開口又要笑我,但他才吐出兩個字,眼楮候地瞠大。「妙啊!這天氣,水一潑,馬上會在人的身上結出冰珠子,就算遼狗再不怕冷,也敵不過這樣的攻勢。而且,這天候,什麼東西不多,就是雪多。姑娘好聰明,居然想到用冰雪當武器。」
「可是遼人擅長弓箭,若登不了城牆,他們定會以弓箭長攻,姓都在城上,那麼多條人命……」端裕王說。
「所以我需要大量棉被。王爺不是說羽箭已不足百嗎?諸葛亮有草船借箭,我們就來個棉被借箭,將被子勢成束,立于城牆邊,假扮成人。就怕他不在晚上攻城,他若要夜攻,必看不清城牆上站的不是士兵而是棉被人,這下子,箭有了,又能多拖上一天,豈不是一舉兩得?」
端裕王展顏笑開,眼底隱隱浮上佩服。「姑娘好計謀。」
「是不是好計謀,還得看王爺的影響力大不大,有沒有本事說服百姓留下,為守住家園齊心合力打贏這一仗。」
大胡子將軍呵呵大笑。「這就不勞姑娘操心了,咱們王爺親民愛民,最得百姓擁戴,這事兒,只要一聲令下就能辦得。」
「王齡!」端裕王喝令。
「末將在。」大胡子將軍領命。
「照姑娘說的去辦,在日落之前,把所有的東西都準備齊全。」
「是。」
大胡子將軍走了,我回頭,看見常瑄似笑非笑的眼神。
吧什麼啊?這不像他,他還是當面無表情的門神比較合適。
「干嘛這樣看我?」我旋過身,在他身旁低語。
他俯下頭,用我一人可听見的聲音道︰「誰說姑娘不是可以和太子並肩作戰的人?」
他的話炸紅我的臉。這樣便算並肩作戰了?我不知道。
「請問姑娘是……」端裕王問。
「我叫吳嘉儀,是常將軍的結拜妹妹。」
常瑄沒反對我的自我介紹,畢竟章幼沂這個名字已經在南國生根,我的身分越少人知道越安全。
「姑娘從何得知這些戰場上的事?」他看著我的眼神里帶著濃濃興趣。
這樣的眼神,我接觸過太多,雖然不知道他存了什麼心思,但有沒有歹意,這點我還是看得出來的。
「我讀過三國,其他的……舉一反三。」我模糊其詞。
「姑娘好聰慧,不知府上哪里?是哪位大人的千金?」
「我是平民百姓,爹娘很早就不在了,這些年跟著義兄四處闖蕩,見聞自然是有的。」
「果然,女子還是不能關在閨閣之中。」
他的話讓我詫異,我盯上他,笑問︰「王爺也這樣認為?」
「我的王妃經常把這話掛在嘴里,听久了,本王多少也被同化。」他的手背在身後,眼角、嘴角有著藏不住的笑意。
「王妃?」
「她是溫將軍的千金,溫雪華,我唯一的愛妻。」提及妻子,他眉眼間抹上蜂蜜,把他眼底的銳利與鋒芒掩去。
「唯一?」他的話撞上我的心。身為王爺,他怎肯屈就「唯一」?
「可不,她說自己是妒婦,如果我娶妾,就要整治得她們痛不欲生,為了她的名聲著想,說什麼我也不能納妾。」
我呆呆望他,一個不肯壞妻子名聲而納妾的男人,真會是阿朔嘴里那惡計使盡,只為登上皇位之人?會不會是阿朔誤解了?
總不能因為七日散產于關州,便認定下毒之事是端裕王指使,那麼阿煜治得了七日散之毒,是不是也要懷疑他和端裕王合謀,共制毒品?
說不定,是壞人為了嫁禍端裕王,而采用關州產的七日散;說不定某人與端裕王和阿朔有深仇大恨,刻意挑撥二人,使他們自相殘殺、兩敗俱傷;說不定七日散只是禹和王的臨時起議,與端裕王毫無關系……我想了十幾個「說不定」,企圖解釋端裕王不是阿朔和花美男想的那樣。
「常將軍、吳姑娘,少陪了,我要去看看下面準備得怎樣。吳姑娘,等這場戰事過去,我必安排你與王妃見上一面,我相信你們會談得來。」
「是,多謝王爺。」我屈膝褔身。
他離開,留我和常瑄在城牆上。
又下雪了,我拉拉大氅,這冷,透進骨頭、滲進心肺。
斜斜地靠在牆邊,我遠眺遼人帳篷,若有所思。
他們的進攻只是因為中原人嘴里的野心勃勃?才不是,他們要的和所有人一樣,一處莊園、一個安定的生活圈,只不過得不到,只好搶。
戰爭這種事,千百年來不斷發生,古時候搶士地、搶珍珠財寶,現代人搶石油、搶能源,哪有差別?
「姑娘,天冷,我們下去休息。」
點點頭,我在常瑄的攙扶下離開,一路走一路想,心里想著阿朔、想著端裕王的「唯一」,想著即將開打的戰爭,想著掉進古代之後所有的經歷。
如果來不來,是可以選擇的話,我肯不肯走上這一遭?我問自己,問真心,決意問個透澈淋灕──
終于,我笑了。
是的,如果可以由我選擇,我願意。
夜里,遼國人果然來襲。
雖然常瑄說了千百次危險,我仍堅持站在城頭和百姓共同作戰。火焰熊熊燃起,無數冰雪融成清水,百姓們合作接力,有條不紊地將白雪一擔擔往城牆上挑。
火光照亮了每個人的臉,端裕王、常瑄、士兵、百姓,每個人都緊張萬分,但沒有半個人松懈,這是他們為自己打的仗,不是為了別人。
綿綿細雪白天空而降,我應該感到寒冷的,但心中卻熱血沸騰。我痛恨戰爭,但這場仗不能不打。死咬住下唇,我們只有一個選擇──非贏不可。
牛皮水管卷得很緊,把里面的空氣全擠出來,只要一聲令下,將水管一端放入鍋里,再迅速打開水管,水自會流進管子里,我們只要繼續保持鍋里的雪水夠用就行。
即使如此,我還是征調了大量的木桶在一旁待命,就怕臨時匆忙趕制的牛皮水管不好用,到時,只好用人力沖水法,把敵軍給沖下城牆了。
我耐心地等待敵人爬到城牆三分之二時,才對大胡子將軍一點頭,由他發號令噴水。
當水管打開,溫溫的雪水噴到敵人身上,瞬間結成冰柱。水不斷往下噴,大遼士兵紛紛凍得拉不住繩索,從半空中直落地面。
第一撥人失敗,他們又派出第二撥……就這樣,不到半個時辰,城牆下已經躺了不計其數的遼兵。
城牆下,光線實在太暗,敵軍不知我們在做些什麼,沒有弓箭、沒有鮮血,只見自己人不斷從牆頭掉落至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