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嫁給宇文謹,也沒有那麼熱愛和親,都是皇後娘娘逼迫我,我只是一個可憐的小小民女……
沒道德、沒良知啊!就這樣大刺刺挑撥人家母子感情?
還是裝痞子,嘻皮笑臉對他說︰哇,已婚男子果然更見成熟穩重,糟糕,那麼帥的男人,兩個嫂嫂待在家里,可要大大擔心了。
天,我腦袋都裝些什麼啊?戰事當前,危機重重,阿朔哪有心情同我說這些無聊小事!不過……沒錯,我不就是屬于「無聊小事」那個範疇?
胡思亂想間,常瑄進門,他見我坐在廳里,全身縮成肉球,抿唇偷笑。
「沒見過怕冷的女人嗎?」我瞪他一眼,眼光順著他的身子往後看。
並沒有,那里沒有阿朔。
微微地,我失望。
他收回笑臉,到里屋把炭盆搬出來,放在桌子下面。
「這里是哪里?」
「裕王爺的府邸。」提到端裕王,他的臉龐陡然嚴肅起來。
「阿朔到了嗎?」心提起,我怕他回答──殿下到了,但不想見姑娘。
「殿下還沒到,目前駐軍棋縣,那里離這里還有兩天路程。」
「是這樣啊。」我緩緩吐氣……幸好,是沒到,不是不想見我。
「姑娘,我們趕去棋縣和太子會合好嗎?」
「為什麼?我們在這里等他吧,他總是要來的。」兩天很好,我還需要一點時間作心理準備。
「邊關恐怕不守了。屬下剛和端裕王談過,目前兵力不足千人,弓箭武器所剩不多,最近遼國大兵蠢蠢欲動,怕是這一兩天就要來攻城。」
「所以這次的戰事並非裕王爺的陷阱,遼國的確大舉來犯?」
「目前看來,似乎是這樣。」
我不知道這算好消息還是壞消息。慶幸的是,對付阿朔的不是自己的兄弟;擔心的是,眼前他將有一場硬仗要打。
但兩兩相較,我還是開心的,沒有內賊,相信以阿朔的能力,應付入境來侵的遼國大軍,絕對綽綽有余。
常瑄見我眉飛色舞,憂心提醒︰「姑娘,很多事,往往不如我們雙眼所見這般簡單。」
我瞪他。他吃了阿朔口水?連說話口氣都和他主子一模一樣。
「如果邊城不守,百姓怎麼辦?端裕王打算退守了嗎?」我問。
常瑄不語,沉著眉頭。
「我們可以躲到棋縣、躲在阿朔的大軍背後,關州的百姓也可以跟我們一起逃走嗎?」我追問。
「裕王爺沒別的辦法了,只能做最後一戰。」
「而這戰必輸無疑?」
「是。」
「裕王爺會留在城中,與軍民共進退?」
「我剛得到的消息──是的,裕王爺是這樣打算。」
常瑄的話讓我對裕王爺多了幾分好感。
若不是走到最後盡頭,若不是毫無勝利希望,誰會去打一場沒把握的戰爭?但他要和全關州百姓共進退呀!扁是這點,就沒道理指控他通敵。
「常瑄,帶我去城上看看。」
「那里太危險。」他連想都不想,直接反對我。
「躲在這里就不危險?城破了,我躲到哪里都危險。」
我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些什麼,拉弓?力氣不夠,箭大概只會射到自己的腳底板;拿刀子與守城士兵同仇敵愾?算了,不等對方砍來,我就會被自己的刀子弄到肌肉拉傷。
但我不能不去!為什麼?不知道,就是一股沖動,逼著我不得不行動。
常瑄還在猶豫著,我才不管他同不同意,丟下棉被就往外走。我篤定了,他非跟上來不可。
打開門,凜風撲面而至,雪已停止,但風刮若狂,滿天滿地的銀白世界是這般潔淨美麗,偏偏人心貪婪,戰爭、算計,讓純潔埋入危機。
嘆氣,我快步離開院子。
丙然,我還未轉出園門,常瑄就從後頭追上來,一陣暖意隨即從頭上蓋下。那是他的大氅,我記得這個味道。
我偷偷笑開。贏不了他的固執,但我拗起來的時候,他一樣拿我無可奈何。因此,在堅持度這件事情上面,我們不相上下。
走出端裕王府,城里的情況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嚴重。
到處都有傷兵,還有好幾個臨時搭起來的篷子,收容著傷兵和從城外進來的流民。天氣那樣冷,只有幾個粥篷邊有些微暖氣,手腳還能動的人統統聚到那里去了,而重病、重傷的人們隨意躺在篷子里,兩個大夫忙到連話都說不出口。
再走一段路,就見怵目驚心的血凝在雪地上,幾十個人東一個、西一個地橫在地上,有藍衫布衣,有錦羅貴人,也有穿著軍服的士兵。
我蹲,觸著他們的脈息,冰冷的肌膚染上我的手指。
他們都是救治不及,從篷子那邊送過來的吧!幸好天冷,否則不是要疫情四起?
看著滿地的尸體,我輕聲嘆息。死了,統統死了,好簡單喔,閉上眼楮便與天地隔絕,在戰爭里、在刀光血刃下,從不分王公貴戚、賤民草芥。
有人說,戰爭燒的是銀子,但我不認為,戰爭燒的是人命,一把火起,人死得少的,稱王,人死得多的,俯首稱臣。
可悲的是,這樣的殺戮,即使歷經千百年,即使人類文明走到頂點,仍然無法避免。可憐的人類,要到什麼時候才能理解──戰爭不是問題根源,真正的問題在于貪婪。
起身四顧,我看見許多百姓收拾家私準備逃命。
逃?他們逃得過遼人的快馬?如果關州失守,接下來還有多少個州郡要遭殃、多少的流民要在這樣寒冷的冬天里失去生命?
胸口滿是說不出的沉重,加快腳步,我在常瑄的引領下,登上城牆。
士兵已然失去斗志,三三兩兩靠在牆頭,哪有半分和敵人對仗的氣勢?這樣的兵,關州怎麼守得住?
這時,兩個身著戰甲的男人,自遠處向常瑄走來。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端裕王,雖然他有幾分狼狽,衣服沾了干涸血跡、些許發絲散落,但他的確如傳說中般豐神俊朗,體貌軒昂。
花美男曾形容他是「好人、大善人,如果你看到我會流口水,見到他,你就會撲上去,把阿朔忘在一邊」。
是啊,端裕王都不知道幾個日夜沒梳洗、沒合眼了,還是一派的雍容貴氣。況且,一個站在戰事最前方的王爺,你能說他不是好人、大善人?
只不過,花美男還是說錯了,端裕王長得再好,我也沒有撲上前的意願,因為無論如何,我都沒辦法把阿朔忘在一邊。
即使遠離,即使失去交集,阿朔就是強勢地霸住我心底位置,不肯出讓。你說,我能拿這個霸道男人怎麼辦?
「常將軍,你不是要到棋縣?」端裕王對常瑄拱手,分毫不見高高在上的王爺姿態。
我對王爺點頭,沒同他多作交談,轉身去觀察附近的情勢,順便問了守城士兵一些話。他們指了指二里外的營賬,憂心仲仲。
在城牆上繞過一圈之後,我走回常瑄和端裕王身邊,擰眉問︰「是不是只要撐過兩天就可以了?」
端裕王直視我,和我目光交接,我的眼神堅定不移。
我很清楚,要說服別人,最重要的是堅定態度,我必須相信自己辦得到,才能說服對方我辦得到。
「對,但是我們守不了兩天。我的士兵死的死、殘的殘,留下來的都是老人小孩,何況我們連羽箭都剩不到百枝。」他神情肅然,雙目不怒而威,冷冷地審視著我,眼底閃過一抹疑問。
「我問,是不是只要再守兩天就可以?」我把話再重復一次,態度更見堅定。
「是。兩天後,太子就會帶兵過來。」端裕王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