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可輪到王輔國得意了。」
「皇帝遲遲不立太子,到最後,誰勝出還不知道呢!」小壽子說。
嫁了太子、當上皇後便是勝出?不,那叫失敗,把自己的人生圈在一堵高牆里,終日為了某個男人的垂憐爭風吃醋,使心計、做手段,這是天底下再悲哀不過的事。
「不管誰當太子都與咱們無關,只要安安分分過日子,不犯錯就成了。」小喜總結。
「可不,上回我折了幾枝花,被劉嬤嬤撞見,差點被打死,幸好十二爺經過看見,救下奴牌。」小埃心有余悸。
本來只是「這個時候該做什麼」的討論會,弄到最後,變成「宮里八卦大搜查」,再然後,我知道劉嬤嬤最可怕、李公公最和氣,誰都好弄,但麗妃千萬不可以得罪,她的心量最狹窄……
哦,是了,還有個穆可楠姑娘。
她爹爹是大將軍,長年征戰沙場,偏又娘死的早,去年被皇帝接進來,目前住在淑妃宮里,由她照顧。
爆里天天有新故事發生,好故事、壞故事,全由一群可憐女人來主演。
人說演戲痴、看戲傻,可不是嗎?看戲的人們不知道演戲人苦,演戲人沉醉在角色里,忘記一幕幕精彩絕倫不過是虛言假語,轉瞬成空。
疑問在腦海中成形,這里有沒有一出需要由我主演的戲?這戲是悲是喜,我有沒有能力操控結局?加入已是身不由己,倘若連退出都身不由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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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自己想往哪里走,雖然不知去那里要做些什麼,不知道那個壞脾氣男人會不會像擋未婚妻那樣把我擋在門外面,可我就是一心想去。
是,我明白身份不對、時空不對,我們在錯誤的地方遇見;對,我清楚該對他提起戒心、保持距離;沒錯,我理解沉溺是件壞透了的事情,知道于他的人生,我不該涉入太多。
畢竟,我是過客一名。
如果進宮對我來說是件危險而可怕的事,那麼,他是唯一讓我感覺到安全的點,雖然這份安全、熟悉來得莫名,可它是真真實實存在。當然,拋開理智不應該,尤其在這個危險的後宮里,但是……
我選擇縱容,縱容自己去尋找安全巢穴,在我感覺不安的時候。
走進懷恩宮里,一眼就看見常瑄,他正右手握刀,直挺挺地站在門前。找他來當門神很浪費,如果他去演赤壁,至少可以拿到梁朝偉那個角色。
我走到門邊,他不看我。我作勢要走進去,他直視前方,仍然沒理我。我把右腳往屋里一跨,他的眼皮連掀都沒掀動。
他這個位置不是負責擋人的嗎?听說他擋了李鳳書好幾次,把人家擋得淚水汪汪。
「我要進去!」我用手指頭比比里面。
他一動不動。
「我真的要進去,你不可以在背後偷襲我,我是弱女子,沒有武功喔!」萬一,他給我來個迅雷不及掩耳招,我的心髒禁不起嚇。
他很受不了,無奈瞄我一眼,勉強開口︰「王爺吩咐,章姑娘來的話不必通報,請姑娘自己進去。」
哇,看來我比宰相千金更受歡迎,這個念頭讓我開心。
「謝啦。」我朝他揮揮手,徑自往里面走。
進屋,立即見到玉樹臨風、英姿颯颯、面容俊朗、氣度瀟灑的權朔王,他穿著一身雪白長衫,腰圍銀帶坐在橫臥上,除了腰間玉佩再無多余飾物。他一手拿書、一手握住杯子,見我進屋,也沒有增添兩分表情。
這後宮里的待客之道還真是……唉,誰說中國是禮儀之邦的?
「你知道我要來?」我拉椅子坐到他身邊,笑臉迎人。
他仍在看書。
上次交手讓我學得經驗,要引起他注意,就得賣弄小聰明。
抽掉他手上的書,彎身,對著他的臉,我笑容可掬地說︰「你一定知道我要來,不然不會讓人放我進來,對不對?」
他不回答。
熱臉貼冷貼得多了,也會長凍瘡呀!
「好啦,我知道你害羞,沒關系,以後我有空會常上懷恩宮看你。來,教你一個玩意兒,以後可以拿去哄小孩。」我晃晃手上的書,問︰「這是你的書嗎?我可不可以在上面畫畫?」
丙然,我們心連心,他知道我又要耍把戲了,興趣從他臉上竄過。
我挑挑眉,用知識可以勾引的男生最帥氣。
「可以。」他說。
「等一下喔!」我從荷包里拿出原子筆,在每頁的左下角畫下那種一根筷子插貢丸,外加四根火柴棒的簡單小人。
我不是正牌的章幼沂,繪畫天分差得很,但畫這個東西我很行,以前上學的時候,老師講課太無聊,我就會畫這種卡通小人自娛。
「畫好了,仔細看喔!」我湊到他跟前,食指拇指抓住書頁邊緣,刷……一頁頁飛快落下,在書頁翻飛間,小人在他眼前舞動四肢。
這叫視覺暫留原理,電影就是靠這種方式制成。
「你怎麼弄的?」他眼底閃過趣味,笑意浮上。
瞧,智能型男人就要靠智慧來勾引,宰相千金李書鳳不來跟我學幾手,當然會被排拒門外,不得其門而入。
「要不要試試?」我把書遞到他面前。
他連續翻幾次,一玩再玩。如果他生長在現代,肯定對科學很感興趣。
「你怎麼知道這個?」
「我知道的東西可多了。」我得意地揚揚眉頭。
人人說他足智多謀、高深莫測,但他面對這些小把戲時,不自覺流露出來的天真,像個小男生。
本來嘛,他只不過二十歲,在我身處的時代,二十歲的男人在偷看A片、討論女人的胸圍、上網打怪獸,幼稚到一個不行,哪像他,已經運籌帷幄、帶兵殺敵。
「你的確很聰明,只是……」他把書冊放在桌上,愛不釋手地翻了又翻。
「只是如何?」
「傳聞章家千金擅丹青,這畫……」他看著我畫的小人兒,嘖嘖兩聲。
又是傳聞!怕死了,每個人都來搞這套,我早晚要露餡。「你有沒有听過以訛傳訛?」
「你曾獻畫給皇後娘娘,筆觸和這個差異太大。」
章幼沂居然這麼愛現,連畫都送進宮了!這、這……豈不是要絕我的後路?
搶下他的話,我瞎扯︰「我的畫風多變,工筆畫、自描、漫畫……當然,我最擅長的是抽像畫。」說到漫畫峙,我指指他手上的小人。
「抽像畫是什麼?」
「那是門高深的學問,不是普通人能意會的。」我的鬼扯功力日益精進。
「那好,我不是普通人,秀秀你這門高深學問吧!」說著,也不征求我的同意,就讓小扇子準備筆墨丹青。
不一會兒,東西全攤在我眼前,我瞪它、它瞪我,彼此都找不到台階下。
「有困難嗎?」他揚起眉梢對我笑。
困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連動物園里的大象都能畫抽像畫了,我怕什麼?
拿起筆,用力揮毫,染、抹、甩、推……我讓好幾管筆在紙上舞躍,東一筆、西一劃,直到整張紙染滿深深淺淺、濃淡不一的黑色。
近看、遠看,遠看再近看,我滿意地對著畫作微笑,最後伸出左掌,在手心涂滿紅色顏料,往紙的中央印餅去。
一個嚇人的血手印躍然紙上。
拭淨掌心,抓起宣紙,我態度安然地將大作吹干,遞到他面前。
只見他隱忍已久的臉憋成豬肝紅,雙目張成死魚眼,盯住我的曠世巨作,一語不發。
「怎樣,不壞吧?」我雙手橫胸,站在他身後一起觀賞這幅充滿生命力的偉大作品。
霍地,一聲震天笑聲響起,他緊繃的臉龐揚起笑紋,那是豪邁直率、真心誠意,不帶絲毫虛偽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