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穎兒承諾,不離開采月樓一步。」
很好,終是教她說出言語,捏緊拳,這疼痛,怎地掐不死?
宇淵恍然大悟,是他糊涂了,忘記告訴穎兒,方嬤嬤已和一干宮娥回去,往後她想去哪里都行。莫怪她生氣無禮,為了玉兒被囚禁,誰會開心?
「承諾不必守了,玉兒知道方嬤嬤對你做的事,覺得抱歉,大婚夜里就告訴我,要將宮里人送回去。她說,這里不需處處守著宮中禮儀,也說,嫁為人婦,是她該適應夫家,而不是要求夫家配合。
瞧!她是不是很講道理?往後,這里照常,沒有緊文褥節、沒有宮廷禮節,你想往哪里去,便往哪里去。」長長拉出一串,他要她放心。
她沒答話,因疼痛升上一級,難當。
「信了吧?玉兒很好,你該試著和她當姊妹。」
語畢,宇淵不再多說,拉起穎兒的手往閑茶亭去,今日荷花鮮麗,是介紹兩人相識的好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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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會成為好姊妹?不會,穎兒確定。
她是公主,而她,不過是丫頭,立場不同、性情不同,她們沒有成為好姊妹的條件。
穎兒望眼公主,她回給穎兒一個溫婉微笑。
她是好女人,少爺沒說錯,有她相伴,少爺很幸運。這樣,很好。
靜靜坐著,她傾心對抗疼痛,不笑的臉上,缺乏表情。
桃紅偷眼瞄穎兒,心里有些許不滿。她以為她是誰啊,公主對她善意,她還一臉不屑,不過仗著駙馬爺疼愛,就不可一世啦!
帶著幾分刻意,走到穎兒身邊添新茶,桃紅用身子擋去公主和駙馬爺視線,手一偏,把熱水往穎兒手上澆。
急急縮回手,她沒尖叫,桃紅自然裝作沒看到,仰起下巴。想對公主不遜,搞清楚,方嬤嬤不在,還有她呢!
手背瞬間通紅,穎兒咬牙忍住,不多言語,免得說到底,又是她性情孤僻、愛對峙,不挑惹風波了,她只盼聚會早些兒散去,好累。
「駙馬,這是公主特地為您烘焙的蓮花茶,您試試。」桃花堆滿笑容,把茶水倒進宇淵和公主杯里。
「嗯,甘純清香,我不知道蓮花可以泡茶。」
「做這茶可麻煩呢!要在清晨蓮花未開之際,選出末綻花苞剪下,再用炭火焙干,炭火不但要控制得極小,焙火期間更要不斷翻轉,免得蓮花失色,香味讓炭火味取代。」桃紅一路說,一路瞄著穎兒。
听見沒,公主和駙馬是天上一對、人間一雙,駙馬再喜歡她,她都別想當駙馬的枕邊人。
「辛苦你了。」宇淵對公主說。
「可不是辛苦嘛,可公主說呀,只要駙馬喜歡,再辛苦都沒關系。」
鮑主赧顏,轉移話題︰「穎兒姑娘,這茶你喜歡嗎?喜歡的話,我讓桃紅給你送一些過去。」
「多謝公主,不必了。」她直覺反應。
穎兒的直覺反應讓人尷尬,但公主不在意,她下定決心要同穎兒姑娘當朋友,凡是相公喜歡的人,她都要加倍喜歡。拉起穎兒的手,她有許多話想說。
很不巧,她拉的正是桃紅燙傷的手,第二次直覺反應,穎兒將公主的手她的「直覺」全看在宇淵眼底,蹙眉。
他要怎麼說、怎麼待她,才能將她的固執磨去,再同她冷戰數日?繼續漠視她的存在?她非要這般待人才甘願?
鮑主沒氣惱,仍張著笑臉說︰「你的事,我听說了,很抱歉,母後這般待你。」
只是抱歉?她知道幾百根針扎進肉里,是什麼感覺?她知道無水無米、無天無日的恐懼找不到形容詞可解?原來呵,她的性命只值抱歉二字。
「不必。」道歉之于她,無益。
「穎兒。」
宇淵的語調不悅,她听見了,于是垂眉閉嘴,不再多話。
「相公別氣,的確是我的錯,僅管天下父母心,可方嬤嬤和母後確有不是之處。」
說得好,天下父母心,偏生人家的父母高貴,而她失怙,人家的父母有心,她的父母想救她,卻無能為力。
鮑主安撫過宇淵後,又對穎兒細說︰「穎兒姑娘,你要怨,便怨我吧!往後我會用心補償你,希望有一天,你肯放下心情,和我成為互訴心事的好朋友。」
「穎兒不敢高攀。」字句從牙縫問擠出來,她咬緊牙關。
接在月復痛之後,心也跟著痛起來,她的身子和心同自己作對,在最需要體力對付假想敵時,她竟痛得幾要暈死。
「你在氣頭上,我可以理解,听說以前你是武功高強的俠女,飛檐走壁皆難不倒你,現在,你和我一樣,成了普通女子,換成我,也要大大發火。可事已至此,你生氣,只會弄壞身體,試著放下好嗎?」
放下?說得好簡單,輪到她來試試日夜疼痛的滋味,試試在地獄翻滾,不得月兌身的感覺,試過後,再來同她談放下。
「要是有辦法能讓你恢復功力,我一定盡力辦到。听相公說,你熟讀醫書,倘若需要珍貴藥草,我可以回宮求父皇相贈。穎兒姑娘……」她滿目誠懇。
痛翻了,她再不想听這些無關痛癢的話。
「若公主沒別的事,我可以告辭嗎?」穎兒截下她的話。
這回,她是連台階都不給下了。公主漲紅臉,訥訥地,再說不出其他話。
「桃紅,你送公主回房。」宇淵插話。
待桃紅與公主走遠,宇淵起身,雙手橫陶,瞼色嚴肅,口氣卻淡得很︰「你非要這款態度?為什麼堂堂公主在你面前卑躬屈膝,為的是家和萬事興,她想與你和平相處,可你的脾氣卻惡劣到教人無法原諒?」
那麼,就別原諒了吧!反正,她真的無所謂。不著痕跡地,她壓壓月復部,壓不去洶涌巨痛。
「你以為不說話,就沒事?」
他對她,辦法用盡,他但願她別那麼孤傲,但願她合群,不過眼前看來,這算過度要求了。
「說話能改變什麼?」她問。
大顆大顆的汗水自額間沁出,她會暈過去嗎?恐怕不會,她的生命力,堅韌得教人憎厭。
「你想改變什麼?」
「我想要回武功,想回到從前。」那時,他們日日練武,她為少爺準備衣食,日子辛苦,卻心安踏實。
「不可能。」宇淵淡應。
當然不可能,她只是又說蠢話了。少爺有妻子,衣食自有人招呼,她喜歡辛苦日子,少爺偏是富貴命,她怎老想不可能的事?
「既然不可能,多說何用?」穎兒回嘴。
「你的意思是,要同玉兒對立到底?」
對立?她何德何能?搖頭,她自承,沒這等本事。
「你真是固執得可恨。為什麼不想想,自己比玉兒幸運多少?從小她只能對著宮牆向往外頭世界,她沒有半分自由,不像你能隨著我四處走動,你沒了武功還有醫術,你還懂制藥煉毒,這都是玉兒想要,卻要不到的生活。」
是嗎?她這般同少爺說?
原來,偉大公主想要她的生活,想同她一樣賣身葬父、想同她一樣短命早夭,也想同她……面對少爺,卻無法傾訴慕戀。
好啊,來交換,她很樂意。
「若你堅持不能和玉兒溝通,我只好把你送去百草堂。」
這是恐嚇也是懲罰,府里下人對穎兒頗有微詞,說她冷漠難相處,這樣下去,對誰都沒好處。
「少爺很喜歡公主,是嗎?」忍不住地,她問。
她凝望他,眼底帶著一絲希冀。
希冀什麼……希冀他對自己有一點愛戀?希冀他的心里,有個小小角落寫上紀穎?或希冀他說他不愛公主,賜婚純屬不得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