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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愛之虧欠篇 第2頁

作者︰惜之

也不知是膽子大,或初生犢不畏虎,她硬是這麼直勾勾地望住對方。

眼看,大掌即將落下,她仍然一瞬不瞬,死盯他瞧。

掌落,幾個不忍心的路人別開臉,然而,預期中的巴掌聲沒出現。

青年的手被拉住,他回頭,見一名中年漢子對他溫文笑著。

「平壹少爺,您何苦跟個娃兒一般見識?」

哦,他就是惡名昭彰的鐘離平壹。眾人恍然大悟。

「許多人瞧著呢!可否請少爺高抬貴手,饒她一著?」

鐘離平壹望周遭一眼,那些指指點點的私語,讓他斂了氣焰。

「快滾,要哭喪往別處去!」撂下話,他恨恨推開眾人,進入侯府。

中年漢子蹲低身,拿出一枚大元寶交給女孩。

「爺,您要買下紀穎?」

「不,你用這銀子好好把父親葬了吧!」

女娃兒搖頭,把銀子遞回去。「無功不受祿,取財有方。」

好個無功不受祿,她才多大?他眼底透著激賞。

「你想跟著我?」

「紀穎願意跟著幫紀穎葬父的恩人。」

意思很明白,她不負欠恩惠。

「好吧,三日後午時,你在這里等我,行不?」

「行。」

「你娘被綁進侯府當夜就懸梁自盡,骨灰放在雲仙庵,去把你娘帶回,同爹爹一起安葬吧!」

這話,他想半天才決定對她說。唉,一夕失去雙親,不知她能否承受?

他的話如晴天霹靂打上她。

原來呵,娘懸梁自盡……就是這因由了,無怪爹怎麼鬧,鐘離全都不肯把娘還給他們。

恍恍惚惚間,「失父喪母」四個字不斷在她腦間繞。

是孑然一身了……天地間,她再無親人。

慟呵,慟痛一場無緣由的悲劇逆轉她的天。

她悲傷得說不出話,卻仍然強行抑下,俯身向恩人叩首後,方離去。

她的壓抑教他動容。這麼小的孩子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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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眉斜飛,目光如炬,薄唇勾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他的五官被刻刀雕鑿成形。一身藏青袍子,兩袖洗得泛白,一雙黑色布鞋穿出破損,然這些無損于他的英挺俊朗。

他才十五歲,已看得出與眾不同的氣度,這人,不是凡夫俗子。

往後,將跟著他了。

他是宇淵少爺,前幾日在侯府門前听來的人物,他並沒有被戕害,他還好好地活在侯府,只是日子過得並不順遂。

他住的院落離後門不過一箭之處,四周栽滿大樹,一路從小徑走來,有些陰涼。這里不似侯府前頭,有成群奴婢供人驅策,有的只是沉靜寂寥。

這屋子極其簡陋,一房一廳,不甚寬敞的廳里只有一張四方桌,桌上擺滿書籍,還有兩張單薄的長板凳,和一個不大的櫥櫃,青花碎布隔出寢間,房里也是一床一櫃,別無長物。

這真是少爺的居處?

大火前,她的善學堂比起這里,算得上豪華了。

隱隱地,同情升起。這個少爺,與她同病相憐。

紀穎打量鐘離宇淵同時,他也在打量紀穎。

她的身子單薄,細眉微蹙,紅唇似菱、雙目如星,小小的瓜子臉上,餃了一抹不該在這年齡出現的哀怨,明明是弱柳之姿,偏與雙眸間流露出來的堅毅不相襯。

「你幾歲?」宇淵問。

「十歲。」紀穎站在四方桌前回話,她很矮,桌子的高度在她胸口處。

十歲?那身量瘦小得不像十歲孩童。

「听梁師傅說,你寧願賣身,也不肯接受資助。」

紀穎轉頭,看看「梁師傅」,他是送她大元寶的叔叔。

「是。」

她的視線與他相接,沒有局促不安、恐懼卑微,有的是坦蕩蕩的安泰自若。

第一眼,他喜歡她,喜歡她清澈干淨的眼神望著自己,更喜歡她眉宇間的英氣。

「為什麼?」

「受人恩祿,必得回報。」紀穎清亮的嗓音帶著些許稚氣。

「這話,誰教你的?」有趣,這話十歲孩童懂不稀奇,在貧困交加時還能身體力行,就稀奇了。

「家父。」

紀秀才?難怪,這樣的風骨,才教得起這樣的孩子。他贊許地輕點頭。

「識字嗎?」

「識得。」

「喜歡念書嗎?」

「喜歡,但不平。」

「不平什麼?」宇淵劍眉微蹙,念書念到不平,還是第一次听說。

「能力相等,男子可以入仕為官,女子只能在家相夫教子。這個世界,多少男子是靠著壓低女子方能出頭。」

以前爹爹總是摟住她,嘆息道︰「我的好穎兒呀,倘若你是男子,就能代替爹爹光耀門楣。」怎地,她不能做男子做的事情?

紀穎的話惹出兩個男人的笑意,這樣的不平,將軍夫人也有。

宇淵微點頭,他記得爹常說,娘的頭腦比他好上數倍,偏生作女兒身,不得展露長才。倘若娘是男子,根本輪不到他來當大將軍。于是,爹爹放任娘做想做的事;于是,京城內外,「觀音娘娘」的名號比「戰神」更響亮。

幾句對談,紀穎讓宇淵感覺可親,她和娘一樣,是好勝的女子呢!

「若你能力足夠,誰都壓不了你。」這句話是娘的結語。「往後你……」話未盡,他對梁師傅使個眼色。「穎兒,過來磨墨。」

難以餃接的兩句話,紀穎有困惑卻聰明地不發問,乖乖走到桌邊,低頭舉起黑墨。

宇淵清咳幾聲,她皺眉。

少爺身體很差嗎?怎地,剛剛還好好的,現下卻咳得厲害?

不多久,梁師傅拿起桌上書冊,高聲吟念︰「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也……」

梁師傅搖頭晃腦的冬烘姿態教人發笑,但穎兒沒笑,她低頭專心磨墨,仿佛這情景早已看過無數回。

這時,門被推開,中年男子進門,穎兒望他一眼,倏地低下頭,她內心澎湃洶涌,表面卻不動聲色。

她見過他,那日,他丟下二十兩銀,就將娘架走。

他是仇人、他是仇人……穎兒在心底反覆念著。

鐘離全原是個好看男人,許是多年沉溺酒林肉林,身子變了樣,紅紅的鼻頭、顢頇雙眼,層層堆疊的肥油橫在腰間,他洪亮的聲音,一進門便破壞了滿室安祥。

「宇淵佷兒,伯父來探望你了。」

宇淵放下書,起身,接著又是一陣昏天暗地的咳嗽。

「坐下、坐下,怎那麼久了,身子還不見好轉?」他走向前,扶宇淵坐下。

「多謝伯父關心,小佷這病成痼疾了,要痊愈恐怕困難。」說著,他又咳幾聲。

未經人指點,穎兒走到櫃子邊,倒來茶水,遞給宇淵。

「你該多歇息,別一天到晚念這些之乎也者。」

「小佷就這麼點興趣,漫漫長日,不念書,做什麼?何況這輩子……許就這般了。」他嘆氣,模樣和老頭子一般。

「別喪氣,等你慢慢長大,身子自會調養過來。想吃什麼,盡避吩咐下人去做,別苛了自己。」

「謝伯父。」

「這女娃兒是打哪來的?」鐘離合指著穎兒問。

梁師傅迎上前說︰「老爺,這是我親戚的閨女兒,去年江東傳瘟疫,娃兒的爹娘不在了,臨終前把她托給我。我想,少爺身邊缺個伺候湯湯水水的使喚丫頭,就把她帶來。」

「她當丫頭會不會小了點?倘若佷兒需要,我讓你伯母安排。」

「我哪需要使喚丫頭,不過瞧她無父無母、孤苦伶仃,留下來做個伴兒,不勞伯父費心了。」宇淵謙道。

「是這樣啊……總之,有需要盡量和伯父開口,別把自己當外人,知否?」他多瞄紀穎兩眼,總覺得她有幾分面熟,在哪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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